南蠻錦郎 第21頁

上官淨先是一愣,隨即理解了,突然間頭重腳輕。

老實說,她從沒想過懷胎這種事,但如今她已嫁人,名副其實和他作了夫妻,遲早……遲早要懷上孩子的,不是嗎?

「我跟你一塊兒過去。」臉上紅潮一波末退,一波又起,她急要起身,卻被丈夫按住肩膀。

「都午時了,你先把吃的東西取出,我一會兒就回來。」見她張嘴欲駁,鳳錦很惡劣地又吻住她,挲著她的唇,低柔道︰「听話。」

不等妻子回神,他已背著小竹籃走掉。

南蠻莽林危機四伏,他卻來去自如,低地泥沼終年瘴氣蒸騰,妻子身上雖佩帶驅蟲香袋,亦備著一些薄荷涼草待用,他仍不願讓她冒這個險……不願?不舍?舍不得?原來啊原來,他也能有這樣的感情。

離開時,他昂首闊步,沒察覺漂亮嘴角正翹得高高的。

層層綠葉交疊,丈夫素潔身影消失在濃蔭後,上官淨獨坐著,還持續陪了好一會兒。

……這是干什麼?

她環視周遭,發現這個林間的小空地景致甚是奇美,一棵棵的參天巨木宛如帳篷,遮掩天幕,日光卻能尋到細縫穿透下來,每一束光線都特別明亮搶眼,有力,且不失柔美。

她坐在平坦的大石塊上,底下是濕潤草地,樹根部分明顯突起,布著青苔,許多小白花、小紫花、小黃花的花藤攀著粗粗樹干往上生長,藤纏樹、樹纏藤。粗糙樹干全花花綠綠,引來不少蝶兒,極其熱鬧。

她眨眨眸子,忽而有些明白,今早丈夫吩咐朱玉丫頭備上一籃子吃食讓他們帶出門,或者就為了在這兒來場小野宴?

她笑出聲,搖了搖頭︰心里頗甜。

他要她听話,好,她听。

先解下背上的御風劍,她打開適才被鳳錦擱在一旁的包袱,裹巾里是一個方形食盒,上下兩層,她揭開瞧了眼,方盒內擺滿美食。她不禁想,自個兒是否也該學著做菜,至少要模清丈夫的口味,也好為他下廚……

抱著食盒傻傻笑,她胡思亂想,直到身後傳來聲響。

「鳳錦,你回──」一回頭,她眸中柔色盡掃。

慢慢放下食盒,一手再慢慢移向自己的長劍,握住。

她俐落地躍下大石,雙目一瞬也不瞬,直直看著眼前的俊美男子。

「二師哥……」喉緊,她澀澀磨出那個稱呼。

博蘭舟走近她,臉上掛著笑,是她一向熟悉的溫朗徐笑,無傷無害,只有憐惜。「淨,你讓我找了好久,找得好苦。」

熱流沖出眼眶,盡避流淚了,上官淨仍學對方勾唇淡笑。

「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你待我情真意切,我卻辜負了你,九死都不足以謝罪。」他再走近,嗓音溫柔苦惱,抬袖為她拭淚。「跟我回去吧,當日大師姊劃傷你,她事後也很過意下去。咱們幾個從小一塊兒長大,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回去吧,好嗎?」

「回去……」

「是啊,回玉靈峰。我心里一直有你,我也知道你放不下我,你和師姊待我都好,我們三個可以在一起過活。跟我在一起,你不歡喜嗎?」

上官淨只覺悲哀,淚依舊流不止。

「回去干什麼?」她訥訥問,臉色奇白。

「回去過好日子啊!」指端又安撫股踫踫她的頰。「師尊的玄鐵令牌在你手里,我曾听她老人家提及,要想進入玉靈峰頂的紫玉洞,必須用上那塊令牌。你把它交出來,咱們一起參詳,一定能找到打開紫玉洞之法。」

「打開了又怎樣?」

「那座洞窟內藏有無數珍寶,那些好東西,誰不想要?」

「我什麼也不要,就要師尊好好的,要小師妹好好的!」她語氣陡硬,撇開臉不讓他踫,突然問淚眸厲瞪。「你、你手上的劍……那是四師妹的佩劍!你把四師妹怎麼了?」

他笑。「雪英這丫頭,都嫁了人還不安分,听了什麼消息,從西漠趕回西海,連相公都拋下了,一上玉靈峰就打起來,直逼問你的下落,怕你被誰害了。」略頓。「你跟我回去,也好和四師妹聚聚。你跟雪英如此親好,你心疼她,定是不想她擔憂,也不願見她受苦吧?」他多情般地握住她的手。

上官淨背脊一凜,已驚覺異狀。

她甩開傅蘭舟纏上來的手的同時,周遭濃蔭下,好幾條黑影陡現。

「跟她說這麼多有什麼用!?上官淨,我瞧你心不心疼這一個!」女子揚聲發狠。

是大師姊!

上官淨見李雲衣持劍竄出,沒朝她刺來,而是對上她斜後方的誰。

她側顏一瞥,臉上血色盡失,胸與月復似重重各挨了一拳。

鳳錦就杵在那兒,在她身側後方不遠處!

第8章(1)

林中靜寂無聲,在鳳綿耳中,所有聲音皆斷,是他自行停止接收周遭大大小小的聲響,只專注在那對男女的對話上。

淨,你讓我找了好久,找得好苦。

女人眸中蓄淚,溢滿,順著勻頰而落。

她故作堅強笑著。

你待我情真意切,我卻辜負了你……

女人怔怔然,靜佇不動,任由對方為自己拭去珠淚。

我心里一直有你,我也知道你放不下我……

回去吧,好嗎……跟我在一起,你不歡喜嗎?

女人並未辯駁,兩汪淚水涌得更凶,放縱對方一次又一次撫觸她的濕頰。

靜寂過後,仍是靜寂,他腦中無絲毫想法,仿佛整片野林在瞬間轉為荒蕪,他神魂凝住,無喜樂,亦無哀怒,但雙目無法栘開,無法從那對男女身上移開。

他不清楚自己欲做什麼,僅死死看著,胸中與丹田間有股熱氣往來流竄,該抑制嗎?不曉得。

他任其奔流、鼓脹、躁動,鳳目仍直勾勾看著,收映眼前一切……然後,有劍芒爍爍疾揮,筆直朝他襲來,他沒躲,如怔住似立定在原處,然,兩道詭光別過瞳底,他薄冷嘴角已著魔似揚笑。

他看著。看著。

他。看著。

「鳳錦!」上官淨甩開傅蘭舟的手,御風劍隨即出鞘,她拔身朝他竄去,飛竄的同時,長劍往後出招,將有意拖住她的傅蘭舟逼開一大步。

她人在半空,劍又朝前一伸,堪堪架住大師姊李雲衣那把凌空劍,唰地斜劃,將那距離鳳錦陶口僅余半寸的劍尖狠狠架開。

「走!」她用力抓住丈大的手,疾退,持劍的一臂連連使招。

此時二十余道身影撲擊而來,這些打手功夫不強,但靠的是人多勢眾,他們群起而攻,糾纏不休,而她的御風劍法招招狠辣,毫不留情,勉強能夠抵擋。

「快走!」尋到一處出路,她頭也不回地推開鳳錦,就盼他腳程快些、身手伶俐些,能安然月兌險,哪里知道……他、他真被嚇傻一般,動也不動,要他走,他不走,直挺挺杵在她身後。

刀劍交擊聲不絕于耳,南蠻莽林從未興起如此混戰。

上官淨不怕那群烏合之眾的打手,但再加上師姊和師哥聯手攻來,她顧左而失右,被逼退好幾步,持劍之手連連揮舞、抗御,虎口劇痛,她心緒大亂。

不能亂!不可以!

穩住心神,她將丈夫推到一棵參天巨木邊,那棵巨木的樹干內凹,形如天然淺穴,她推他入內,自個兒擋在他身前,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神氣。

她思緒極簡單——鳳錦不能出事。

他是那麼、那麼無辜之人,若出了什麼差池,她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

思及此,她劍招更猛,快加疾電,閃耀似繁星……唯快不破,什麼招式都有弱點,但只要夠快,比敵人快,就穩贏。

她听到幾聲負傷的哀吼,一道快影陡然躍落,是那個叫燕影的勁裝漢子,一出手便連傷三人。援手到來,她心更定,試圖想搶出一條道將鳳錦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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