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妻 第15頁

她利用兩只皓臂撐起上身,後面又是一股暗力施來,她的身體再次回到冰冷的地面,貼在青磚上的手掌難逃厄運,兩只不同顏色的花盆底鞋輪流踩過,縴弱的手骨幾欲斷裂。

壽雅痛呼出聲,兩行清淚滑落。

「福晉,你沒事吧?可別誤了事啊,太皇太後已經前往英華殿了,咱們可不能遲了。」領路太監跑近,急得滿頭大汗。當他一跑近,那些圍著壽雅的貴婦一哄而散,都躲得遠遠的。

捧著早已麻木的左手掌,壽雅渾身顫抖。劇烈的疼痛中,她清楚領悟到,這些貴婦不僅要給她皮肉之痛,更甚者,是想讓她成為延誤時間的禍首。

誤時之事,太皇太後責罰下來,恐怕會連累不少人,眼前這位公公如此著急,不是沒有原因。她咬緊牙關,忍住痛,猛地抓住領路太監的手臂。

「這位公公,我沒事。」她面色已痛到鐵青。「公公,今日我……的花盤底鞋不太合腳,只得有勞公公攙扶我一把。壽雅不想誤了太皇太後禮佛的時辰。」

「福晉,這……您的臉色……」眼見她額頭滲出了冷汗,領路太監不禁有些猶疑。

「別羅唆,快攙我起來。」她正色道,並借由對方之力,慢慢地站起身來。

領路太監一頓,連忙稱是,攙著她,急忙邁步。「請各位夫人,繼續隨奴才前行。」

壽雅機智地抓住領路太監不放,一路上沒再出任何意外。

一炷香的工夫,一行人總算來到英華殿外。

「欽天監晏大人正在殿內為太皇太後祈福,請各位到偏殿等候。」殿外的太監說道。

領路太監又領著她們到偏殿等候。

入了偏殿,壽雅急忙落坐,用怕子抹去額上的汗珠。痛,痛徹心扉,她必須打起精神,才不至于昏厥過去。

她雖然眼楮有些迷蒙,還是能看出有多少人在對她冷笑,那一副副看好戲的神情,讓她有些心酸。

腕上的琉璃手珠,仿佛也感覺到她的悲涼,變得冰冷無光。

第6章(1)

「奴才給洵親王、隆磬貝勒請安。什麼風把兩位爺兒吹來了?」

「起來吧。下了朝,皇上命我二人到養心閣賞畫,如今時辰未到,本王就跟隆磬貝勒先到偏殿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道。

養心閣離此不遠,閣外並無可以等候的地方,所以一般去往養心閣候旨的官員都會來英華殿偏殿等候。

「洵親王的意思奴才明白,不過,目前偏殿內一屋子女眷等著到正殿陪同太皇太後禮佛,只怕不太適合……」

洵親王微微擰眉。「雖說我大清入關多年沾染上一些漢人習性在所難免,可是如此迂腐的觀念難道也要一並吸收,女眷在內又如何?我們相待以禮,為何不能共處一室?」

「說的是,說的是。兩位爺兒里面請、里面請,小路子,奉茶。」那太監忙抹汗。

貝勒爺來了?壽雅微微吃驚。

她抬起眼,便看見神情嚴肅的隆磬邁了進來。身披皮裘的他一瞧見她,面上緊繃的條線難得柔和起來,但當他發現她滿面冷汗,臉一下子就黑了。

屋里的女眷,一見洵親王和隆磬,都熱情地上前施禮說話,氣氛變得熱絡,但隆磬一身陰冷,著實讓她們模不著頭緒。

他筆直地走向壽雅,垂眸審視。

她小心翼翼地把左手掌藏在袖里,害怕被他看見。

素淨的彩蝶連枝瓖邊禮服上沾著泥土,瓖邊上還有半個花盤底鞋的印子。隆磬陰森地抬眼,狠狠地掃向四周。

女眷們都低下了頭。

隆磬握緊拳頭,額上青筋暴跳,他強忍住快要爆發的怒氣,解下披在身上的皮裘,搭在壽雅瘦弱的肩上。

「福晉,這件皮裘,是方才皇上賞給本貝勒的,今日陰寒,皇上應會體恤臣下一片愛妻之心,不介意本貝勒把這件皮裘讓福晉用著。」

「貝勒爺。」壽雅垂著螓首,不想讓隆磬看到她的淚水。

她名聲極壞,人人唾棄,連她自己听到過去的事,都會自覺羞愧,然而即使是違樣的她,他依然疼惜,與她並肩而立。他憐愛她、重視她,從未因那些不堪的過往,而鄙視過她。

是他的堅持和保護,她才沒有活在過去的陰影里;是他的包容,讓她知道,自己並不孤獨。

她愛的男人啊,他的胸襟、他的愛意,溫暖而堅實。

他用最大的努力實現著他的諾言——保護她。

「福晉。」隆磬的視線越過她,銳利地在偏殿里掃視。「你要記住,御賜的皮裘代表著皇上的恩典,若有人大膽妄為,敢輕易觸踫,你大可以上刑部去告發她冒犯天威,罪無可恕。」說著,他輕輕包住壽雅的左掌,輕揉手上的瘀青。他早就發現她想藏起來的秘密。

他來晚了!隆磬自責著。

「各位夫人,你們瞧瞧,這成婚不到一年,小倆口這般如膠似漆,真是羨煞旁人吶。」洵王爺也看出端倪,笑呵呵地道︰「你們可別欺負這位新福晉哦,各位府上的俸銀可都掌握在隆磬貝勒手里,說不定哪天領不到布匹白銀,後悔都來不及,瞧瞧本王,本王半數月銀都被隆磬貝勒送到西北戰場上做了軍餉呢。」這話半是玩笑半是真,但也把女眷們嚇得忙陪笑臉。

她們哪想得到,隆磬貝勒會守護這樣一個女人。更想不到,隆磬貝勒為了她,竟用御賜的榮耀警告她們。

她哪里是鎮邪的石獅子,簡直就是隆磬貝勒的命。從今日起,皇城內外都會知道,得罪葉赫那拉、壽雅就等同得罪權勢滔天的隆磬貝勒。放眼全京城,誰還敢再妄動?哪怕壽雅再罪不可恕,也沒人敢給她臉色看。

「太皇太後宣各位夫人入內。」秦公公在偏殿外叫道。

女眷們整整頭飾,振作精神,列成一隊,邁出偏殿。

臨走時,壽雅深深望了隆磬一眼,心頭充滿春日暖陽。

前往正殿的路上,半個時辰前,打算看好戲的幾位女眷都巴結上來,紛紛邀請壽雅上自家府上作客。而欲報復壽雅的幾位女眷,變得低調了起來,悄悄躲在隊伍的最後。

面對熱情,壽雅含笑回應,並無驚喜,也無厭惡,只是暗中感嘆世態炎涼。說若話,沒一會,她們魚貫步入正殿。

殿內,供神七、八尊,香煙繚繞,氣氛肅穆。

女眷們紛紛上前給太皇太後請安,然後各自跪下,開始誦念經文。

壽雅被領到香案側邊,準備奉香。而案旁早已立了一個男人,他一身官服,陰柔絕美的臉在幽暗的光線和升騰的煙霧里,猶如畫中仙。

他應該就是晏陰陽吧!她心里尋思。

「葉赫那拉、壽雅,做了福晉,就不認識下官了?」殿里全是嗡嗡的念經聲,晏陰陽小聲與她交談,避開周遭耳目。之前壽雅陌生的眼神,讓他很奇怪。

她一愣,心里暗叫不好。這位該不是她招惹過的男人吧?她真不認識他呀。

「嘖嘖,真是無情呀,下官差點就成了你的姐夫,這才沒過多久,你就假裝不認識了?」晏陰陽面露傷心之色。

不過在壽雅看來,他擰眉的樣子好滑稽,差點笑出聲來。

忍住笑意,她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和桐雅姐姐有關系的人,還好還好。

「你知道我姐姐去哪里了嗎?」她不記得桐雅,但不免為盲眼的女子擔心。她雙眼緊閉,裝出潛心向佛的樣子,小聲地問。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晏陰陽不客氣地瞪她一眼。

「我也不知道。」壽雅下意識地模著手上的珠串。

「我要是你,就會好好保護這串‘御天靈’。」晏陰陽細長的鳳眸掃過那串藍色琉璃珠,語帶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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