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從頭到腳都髒兮兮的小泥人,而文慎則白白淨淨、一身整整齊齊地站在遠處看著她……
他是那麼的優越,那麼的……讓她無法踫觸。
「呼!」譚美人用力嘆了口氣。
宛若天涯海角,她和文慎……永無交集。
「回家了,玉芳。」
「嗯。無論任何事,一定要加油喔,同學。」
「我會。」
譚美人揚起嘴角,堅強地笑開,但眼眸中的哀傷……始終無法褪去……
晚餐後,老哥火速地指導她數學,並留下三十道讓她頭皮發麻的題目之後,隨即拍拍閃人,和同學玩樂去了。
譚美人抱著頭,絞盡腦汁,試圖將記不太起來的運算公式帶進題目里。是不是老媽生她時忘了生根數學神經給她呢?還是全生給了哥哥,要不然她的數學為什麼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爛到現在,而她哥哥竟是台灣最高學府中數學系的高材生?!太不公平了!
叩叩叩——
敲門的聲音傳來。
「請~~進~~」光听聲音,就知道譚美人快要因為數學而香消玉殯了。
譚母端著清涼的果汁進房。「小妹,看誰來了?」
譚美人抬起頭,而後當場住。幾個小時前才讓玉芳痛不欲生的男生,此刻竟站在自己的面前!
譚母開心極了,她放下手中的清涼飲料。「阿慎說要來教你數學。噯,好多人都知道你要考大學呢,小妹你可要好好加油哦!」
這是壓力還是鼓勵?
譚美人無力地看著母親走出房間,還好心地關上房門。
她將視線移向面前高大的男生。男生真好,身高可以不斷長高,哪像她,小學六年級就是這個高度,直到現在。
「大哥要我過來看看你的數學習題有沒有問題?」文慎開口,一貫溫和的語氣。
他總是這個樣子,溫溫的、柔柔的。這種溫文儒雅的紳士姿態,不知迷煞了多少人。
美人起身,搬了另一張椅子過來,然後重新坐回座位。
「我大哥去找你?」
文慎入座。「是,他很擔心你的進度。」
「擔心還跑出去玩?!」譚美人碎念抱怨著。
「那……」她遲疑了兩秒。「那你女朋友呢?」
「惠馨回家了。」
惠馨……多美的名字。哪像她,美人、美人的,顯得俗氣極了。
譚美人扯開笑,突然之間很厭煩自己這種比較的心態。「文女乃女乃一定很開心,她巴不得你趕快娶妻生子,好讓她含飴弄曾孫呢!」
文慎但笑不語,眸中的溫柔始終不減。
哦,不要這樣看我,我會死掉,會死掉……
譚美人避開文慎的注視,將大哥出的試題考卷挪到他面前。
「就是這個……」
文慎眼角只瞄了零點五秒。「這是去年大學聯招的考題。」
譚美人眨眨眼,有點不敢置信。「我大哥告訴你的?」
「不,我算過。」
老天,她想尖叫!她怎麼可能和這種人去競爭大學聯考的那道窄門呢?
如果那些普通高中的人都像文慎一樣熟悉每年的考題,那她怎麼辦?她連去年考題中的一題都算不出來,她該怎麼辦啦?
文慎仿佛看出她的焦躁和恐懼,他伸出手拍拍她的手背。「別擔心,你盡力就是。如果以英文來拉總成績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美人的英文超贊,她老媽多生了根語言神經給她,從小她學語言的速度就比其他人來得快。
她看著自己手背上的大手。文慎的手掌很吸引人,修長又帶著剛勁。
呼,曾幾何時,大家都長大了?
她記得文慎小時候,手掌和她的一樣大。剛升國中一年級時,她的身高甚至比文慎還要高,這是她最自豪的一件事,雖然這種勝利的感覺只維持了半年,半年後,文慎的身高隨即突飛猛進……
她抬起頭,注視著他。完全不同了,文慎不再是她印象中的白淨乖小孩,他黑了,臉部線條也愈益突出,高大的體格是屬於男人所有的,他變得讓她覺得陌生。
「謝謝你的安慰。」
「不客氣。」文慎拿過筆。「我們正式開始好嗎?」
譚美人點點頭,提起精神和注意力。「好。」
數學研習時間正式開始,文慎流利地在紙上寫出正確的答案,再配合簡單明了的解說,一一指導她每個算式的算法。復雜的問題由他解來,仿佛撥開烏雲見天日一樣,頓時間豁然開朗。
「可以了嗎?」
「可以。」
他很細心,也很有耐心,每寫一個算式都會關心著她的吸收程度。
他簡直是老天爺的完美之作,在文慎的身上,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缺點。
譚美人偷偷地看著他,內心紊亂起伏。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很近,近得只要她伸出手指就能踫觸到他。
但,走出這個房間呢?
他還是那個讓每個人稱贊的文慎、有女朋友的文慎、未來不可限量的文慎……
而她呢?依舊是那個自不量力地在垂死邊緣掙扎,硬要參加大學聯考的高職生。
什麼時候開始,她在意起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她一向自信、一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一向活得既瀟灑又快活……
從何時起,她開始在意自己在文慎的眼中,是怎樣的角色?
是鄰居?是朋友?還是因為大哥曾教導過他數學,所以他不便拒絕,只當她是個數學很爛的女高職生?
還是……什麼都不是……
譚美人托著腮幫子,小指偷偷拭去眼角的一抹潮濕。
看清兩人之間的差距也好……
她對文慎的愛戀,是該結束……
兩個小時的教授時間很快地過去了,雖然明天是周末假期,但譚美人也不便打擾文慎太久。
在老媽的脅迫下,美人乖乖地陪著文慎,禮貌地將他送出家門,甚至還要陪同他一起「回家」!
老媽在想什麼啊?兩家的距離只有五步路,干麼要送客?而且還要把人家平安地送回家!
今夜的月色美極了,也許是晚間的那場陣雨,洗淨了台北市污濁的天空,所以今晚的星月顯得特別耀眼,連徐徐拂面的晚風也一掃連日的悶熱。
兩人沉默地步行著,雖只有短短的五步距離,卻一步比一步還要尷尬難行。
譚美人僵硬地側臉仰望他。文慎愈來愈高了,穿著有後跟的拖鞋,她竟還構不到他的下巴!
「謝謝你,今天麻煩你了。」
文慎溫和地笑開,兩人在兩家大人合種的花旁停下腳步,徐徐的晚風里聞得到花朵馥郁的香氣。
「不客氣,對你有幫助比較重要。」
譚美人笑道︰「太有幫助了!你不知道,我老哥可能以為我和他一樣是數學天才,每次教我數學都以太空梭的速度在進行,問題是,我根本是有听沒有懂啊!」
文慎嘴角含笑。「大哥的數學很好,有許多讓人驚嘆的解題方式,我有不懂的地方,也是請他幫忙的。」
譚美人唉聲嘆氣。「你不同啊,我老哥說教你數學的感覺很暢快、很有成就感,不像我,老牛拖車、毫無進步,但又礙於媽媽的逼迫而不得不教。想想,大哥其實挺可憐的。」
兩人幾句輕松的對話,讓先前僵硬的場面悄然消失。
文慎注視著眼前的她,月色投射在她的身上,暈黃晶亮的感覺,讓她看起來仿佛是個帶著透明羽翼的精靈,教人屏息。
「這樣好了,到聯考之前,我每天去你家教你數學好嗎?」
譚美人眨眨眼,愣了兩秒,隨即搖頭揮手反對。「不用啦!我的數學是沒救了,你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好好準備自己的考試比較重要……更何況,如果你這麼費心,我還考不上的話,我會覺得很對不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