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綠,我們同學這麼久,妳又何必明知故問?」她無力的眨眨長睫。
同是東方人的馮挽綠翹起小鼻頭,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改以中文說道︰「我的大小姐,妳別老為這件事長吁短嘆行不行?好歹都過了五年啦!」
「妳是不會明白我的心情的。」水晶有點賭氣的別過臉去。
「誰會不明白?還不就是妳那個夜哥哥嘛!」馮挽綠一副「啊呀我太了解妳」的表情。
「自從妳六歲被柏耳森爵士收養後,和他一直書信往來。誰知道五年前他突然失蹤,連院長和修女都不知道他哪兒去了,因此妳就一直愁眉苦臉到現在!」
「有這麼明顯嗎?」水晶模一模自己的臉蛋,接著又嘆氣了。「說什麼書信往來,都是我在寫給他,也沒見他回過一封,若非我清楚他是什麼樣的怪脾氣,早就不理他了。」
「但是從院長那兒知道他有在看信,並且保存起來,妳還是很高興吧!」馮挽綠賊笑著推推她。
水晶忍不住笑,隨即又摀住臉申吟起來。「可是他就那樣消失了,什麼訊息也沒留下,唉!他究竟又把我放在哪里?」
「算啦!這代表你們無緣,既然無緣,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水晶不愛听這些話,她別過頭去,繼續望著窗外的藍天。
夜好嗎?他為什麼要不告而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只相處了短短一年,她卻知道,夜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冷漠、疏離的。那一年里,她早也纏、晚也黏,只差睡覺沒抱著他睡了。
在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之下,她才清楚探觸到,夜也是有人性的一面︰因為他會忍不住暴怒、吼叫著要自已滾開!
唉!真不好、卻也很特別的記憶,水晶永遠忘不了,當院童和修女听見他發怒時,那驚訝的表情有多夸張。
她可是很喜歡、很喜歡夜的呢!因為夜會保護她,讓她不受傷害
「水晶,別發呆啦!妳還不回家?」馮挽綠將她喚回現實之中。
「妳真掃興。」水晶拿起純絲的手袋,踩著優雅的步伐往外走去。
她可是具有真正貴族身份、柏耳森爵士的養女,也是柏耳森企業唯一繼承人,可不能在學校及外人面前失禮。
雖然要她壓抑自己原本的個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為了爵士,她也只好強裝了。
走出學院大門,遠遠的,一排排轎車整齊的停在前方,讓學生可以按順序辨認自家的車子,可水晶卻轉過身,往反方向走去。
「喂!水晶,妳去哪兒?車在這里呢!」馮挽綠在她身後大喊。
「我不坐車,讓司機送妳回去吧!」她加快步伐往前走。
真是夠了!水晶嘆氣。為了就學方便,爵士和夫人特地為她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層公寓,為了不太突顯自己的身份,水晶一向都是徒步上下學。
可自從上個月開始,爵士和夫人便要私人司機專門接送,還逼她回郊區的大房子,使她感到相當苦惱。
她實在不願意回到大房子里,再過那種拘謹而豪華的生活。
「妳別跟自己的腳過不去了,有車坐不是很好嗎?」馮挽綠搭上車,讓司機跟在水晶身後。
「不要,我今天想回福克大道上的公寓!」她任性的說。
「小姐,爵士吩咐,這個月妳一定得回家才行。」司機溫吞吞的說道。
水晶聞言,皺起了兩彎細細的柳眉。「我知道,但是今天我好累,不想回大房子行嗎?」
「但是爵士說」
「我知道他說什麼,麻煩你轉告他,就說我今天約同學研究德文,不回家去,若爵士怪罪下來由我擔當,這總可以了吧?」
水晶敲敲玻璃窗,接著說︰「麻煩你送馮小姐回去,就這樣!」
司機見她似乎真的生氣了,便不敢再多說,只能模模鼻子關上車窗。
後座的馮挽綠會心一笑,對她眨了眨眼。「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羅!但願妳今『夜』有個美麗的好夢。」
「妳」水晶被她說得滿臉通紅,正待回嘴,車子已經一溜煙的跑了。
巴黎的街道是安靜而不嘈雜的,末冬的天氣仍是干冷而帶雪的。水晶在路上買了些面包與罐頭,還有一瓶葡萄酒。
自小在異國長大,早就養成她獨立堅毅的性格,再加上父親早逝,因此從小她就很能掌控自己的生活。
爵士雖然對她極好,但身為異鄉人的不自在,總讓她小小的心靈有一抹陰影,尤其是在爵士大宴賓客的時候,大伙兒對爵士會收養一個東方小孩,總是透著些奇怪的疑問。
幸好三年前,她順利進入巴黎相當有名的貴族學校,才開始自己自由的生活。
還沒回到公寓,水晶柔黑的發頂早已積上薄薄的雪花,鮮明的對比看起來煞是有趣。
她抱著紙袋正準備回對街的公寓時,轉角冷不防沖出一輛黑色轎車,閃著刺眼的車頭燈、向她疾沖而來。
「啊!」水晶失聲輕叫。
駕駛似乎已看到她,可車子不但不煞車,反而更加快速度向她撞來,如一只黑色的大怪獸要吞沒她似的。
水晶用手遮住眼眸,眼看已來不及避開了——
她的腰際忽然一緊,身子突然輕飄飄的飛了起來,鵝黃色的車燈在她的眼前閃過,時間彷佛停住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旁彷佛響起車子逆火的聲響。「砰砰砰砰!」
她這才感覺到自已持續往下墜,然後跌落。
身體並不覺得疼痛,意識也相當清楚,等回過神來,水晶才發現自己的身下暖呼呼、厚騰騰的。
她驚愕,連忙側過頭望下一看,眼光卻對上了一雙陰沉沉、而亮燦燦的眸子。
「啊——」她掙扎的爬起來。「對不起、謝謝」
她慌慌張張的想站起來,誰知右腳踩在冰塊上,又差點滑倒。就在此時,手臂被一股大力握住,這才讓水晶站穩了身子。
「謝謝」她漲紅了臉,低頭訥訥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沒事吧!」男子出聲問道。
他的聲音很純淨、略帶些悅耳的磁性,說的雖然是法文,卻一字一字的,像是想斬開那軟儂含糊的語言。
「我沒事!」她抬起頭,優雅的向男子道謝。「謝謝你,我」
咦?!他!
「怎麼了?」意識到她不同于平常的反應,男子微一挑眉。
「你你」水晶失控的捧住他的臉,細細端詳。
墨黑而筆直的眉、一管恰到好處的直鼻、緊抿而縴潤的唇,與那雙略帶桃花的丹鳳眼——即使里頭盛滿了熟悉的冷漠與不耐煩
「你是夜——」她驚喜的尖叫出來。「夜、夜——」
男子別開臉,以逃避耳朵所遭到的荼毒。「我是,妳又是哪位?」
一句問話將水晶推得好遠,她原本驚喜的小臉立刻垮下來,難過的問道︰「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不記得才要問妳啊!」他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
「我是我是」水晶囁嚅起來。
夜還會記得自己嗎?他們倆畢竟只相處過一年,之後的書信往來也斷了五年,這五年來,他過得如何呢?
水晶退開幾步,以客觀的眼光審視著他。
他已經長得好高了,水晶自己有五尺七吋高,而夜,看來還比她高半個頭;夜的臉孔,比記憶中漂亮的多,但身材仍然是瘦削而結實的,灰色凱絲米毛衣下,是一雙被牛仔褲包得緊緊的長腿,腳上則套著小羊皮短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