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飯票 第12頁

「還好吧?」凌睿唐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溫暖厚實的修長手掌抓住了她不住顫抖卻冰冷如昔的肩。他明白花她的錢對她來說等于是一種驚嚇,但他不舍得再見她如此刻薄自己,一個正直青春年華的花樣女子,不應該過這種嚴苛的生活,她該讓人好好地捧在手心呵護著,為她擋去所有的困擾與現實。

「我、我、我……」用盡力氣也只能令喉頭發出虛弱的單音,陶晚晶不曉得自己又該拿這可惡的癟三怎麼辦。

她清盈的水瞳里噴射出凶殘的殺意,她從來沒有,就算別人待她再怎麼差,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掉一個人,但他辦到了,她腦子里所有可以辨別出來的思緒,甚至是全身朝她狂吼的細胞,都要她殺掉這個男人。她緩緩地挪動毫無血色的唇,以最大的力量暴吼,「我要……殺了你!」

頓時仿佛她身上蘊含的寒氣如暴風雪般地朝他飛去,過度的寒冷使空氣中隱含的濕氣凝成極微小的冰晶。凌睿唐感受到那股強大得不似人類能抵擋的寒氣,敏捷地飛速撤退到房間的角落,他愣愣地望著她臉上急速凝起的霜氣,晶瑩微細的冰粒在她四周環繞著,藉由光線折射出七彩霓虹般耀眼的光芒。

她就像是這一場冰風暴里的中心,四周的景物開始閃爍著,接著所有在房間里的物體在表層上都蒙上一層薄冰,房子里瞬間像是置身南極,連他呼出的氣息都直接在空中凝成一團煙霧,沒有被衣服包裹的肌膚感受到冰冷的刺痛,酷冷使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冰冷的四肢上,冰晶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他的毛細孔上堆積,奪走他身體的熱度。

房里受不了寒氣的電器發出短路的爆響,反倒拉回凌睿唐錯愕的神智,他不假思索地朝她大叫,「晚晶,冷靜下來!」她再這麼夸張地用她雪女的本領發泄怒氣,恐怕不僅這個房子,連其他的人都有可能在這麼快速的情況下凍成冰塊。

「我的錢……」陶晚晶幾近崩潰,愣愣地望著房間幾乎變成一片冰天雪地的奇景,她的錢,她那麼辛苦存的錢,就這麼地消失無蹤嗎?只因他的浪費,而房里這些可笑的非生活必需品,並不能帶給她任何的意義。她的眼前恍若可以望見在北海道那些和她一般身世可憐的孤兒,在這個冬季結束而被迫趕離他們生存的家園。

她差一點就可以存到這筆錢了啊!

齋藤院長該怎麼辦?

那些雖和她無血緣關系,卻將她當成親姊姊般看待的弟妹們又該怎麼辦?她這八年來的努力,就剩下最後幾個月的時間,眼看著她差二十幾萬就可以將育幼院從那伙炒地皮的流氓手中買下來。想起齋藤院長慈祥又帶著懇切的眼光,她無法想像當兩個月後她的援助不足育幼院的贖金,那個從小只有齋藤院長肯收留她的地方會……

「晚晶!」猛烈的霜氣仍在耳邊刮過他麻木的皮膚,凌睿唐咬牙地搬過幾件笨重的家具企圖抵擋寒意,但牙齒仍因過度的寒冷不住地打著顫,「該死,你快把我凍死了!我是花了你的錢,但是錢再賺就有,你今天真的把我凍死了,我怎麼還你錢?」他當真沒看過這麼視錢如命的女人,她簡直就是將世界上小氣鬼加起來的綜合體,遠比那些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憑你怎麼還我錢?」以他一個月一萬多的薪水,陶晚晶不信他有能力在短短的時間里湊到她需要的金額。他得還多久?育幼院的危機迫在眉睫啊!她要到哪里去生這些錢?就算她一天二十四小時全待在公司加班,想在兩個月的時間里賺到近五十萬根本不可能。

氣憤的淚水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在她的眼睫上迅速凝為冰粒,她拚命地搖頭,「你不明白,那些錢、那些錢根本不是我的!」

凌睿唐的眸間閃過一絲警覺銳利的光芒,她銀行里的存款不是她的?

听她親口說出令他駭然,他當然了解在她情緒極為激動的情況下不可能說謊,她雖然像只守財奴地苛待她自己,但她存進去的錢卻不是她的,那麼銀行里近千萬元的存款當真是線索引領他接近她的結果?她怎麼可能會是「傾」?

「傾」在暗雲中動輒處理數億元以上的買賣,她根本不可能是眼前這個因為十幾萬小錢崩潰的女子,可晚晶親口說出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那些錢不是你的?那不都是你自己省下來的嗎?」

陶晚晶搖了搖頭久久不發一語,卻無法抑止自己落淚,身邊如殺意般的風暴逐漸平息下來,留下的是她絕望的冷冽,和她痛徹心肺的低喃,「你從來不曉得為什麼我要存那些錢,你只想著我是吝嗇鬼、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你以為我存這些錢是拿來看的嗎?我沒事何必存那麼多錢……」

凌睿唐緩緩地推開阻擋寒意的家具,而她不住落下的淚水則深深撼動了他的心,晶瑩的淚珠自她的眼眶落下後,迅速地結成一顆顆透明的冰珠,在寂靜落地後與地板踫撞出微小的聲響,那聲音恍若雷鳴般也同樣敲在他的心上,今他的胸口緊悶,陣陣地抽痛起來。

他沒見過她哭,雖然她總是柔弱得好似隨便一陣風就可以把她刮走,但在與她相處的這段時間里,他從未見過她掉淚,她總是輕輕柔柔的,即使生氣也不會令人感受到威脅,就算她再怎麼對他發怒,她的怒氣總比不上她此刻的落淚令他更加難受。

敝異的罪惡感緊揪住他的氣息,他幾乎開始痛恨起自己並非因為單純的理由而去接近她,對自己刻意的惡作劇感到自責,他的玩笑的確開得太過火了,沒有仔細去了解她為何吝嗇的原因,卻狂妄地以自己的方式認為可以改變她對金錢的重視。

寒氣依舊逼人,但不若她初爆發時那般的致命,凌睿唐克制住身子對嚴寒的顫意,緩緩地走到她面前,她仍跪坐在地,但從她身上發出的寒氣讓他無法太過接近她。他深蹙著眉頭,眼里盛滿歉意地蹲在她面前,「晚晶,我很抱歉。」

「說抱歉就行了嗎?」陶晚晶的眼淚落得更凶,她恨死他了!

凌睿唐深深地嘆一口氣,勉強自己被凍僵的手撫上她的頰,刺骨的疼痛又讓他咬了咬牙,她整個臉上幾乎就是一層冰,「別哭了,再哭也于事無補。」

陶晚晶閉上眼,苦惱地緊皺眉頭,「可是我到哪里去賺這些錢?時間剩不到兩個月,再不快點,我這些年所做的全是白費。」

「為什麼這麼急?」

他感覺得到她臉上冰層的融化,那連帶地也讓他手的溫度低到了極點,所有的理智都要他抽回手,但他明白不能,他不可以在她情緒仍未得到安撫時而放棄他的支持。

「因為他們需要我。」陶晚晶瞅著他,源源不斷的熱源從他長滿粗繭的掌中傳來,她頭一次發覺人體的溫度竟然不會令她感到難受,甚至在她內心的底層,隱約地覺得她曾經熟悉這樣的溫度,在她變成雪女之前。

但那……呵,怎麼可能呢?她從嬰兒時期就是雪女了,她怎麼可能曾經感受過這種溫度?這是她的錯覺,因為在她小的時候,她就不止一次地懇求老天讓她變成人類,像齋藤院長、像爸爸,甚至像他……但她都沒有,她仍是不能接受溫暖的雪女,連她的血液都只能令想對她付出關心的人退卻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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