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之花 第12頁

「是白天,午膳都過了,公主這一覺睡得好久呢。您從昨晚一直睡到現在,奴婢看您睡得香,都不敢來打擾。」

那麼就是昨晚了。「昨晚我是怎麼回宮的?」

「昨晚嗎?公主和我一起去鳳棲殿,後來陛下送您出了殿,奴婢就領著您回來了。」

不對,這解釋絕對有問題!她的確是和小禪一起去了鳳棲殿,也確實是被妖王親自送出來的,但她不該記不得自己回宮這段路上的事情。

「小禪,你過來。」她招招手,而後听著小禪一步步走近,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

嚇了一跳,小禪低叫道︰「公主,您、您怎麼了?」

她沒有出聲,沉默片刻後笑問︰「小禪,你身上幾時有這麼重的香氣?偷用了我的香粉盒吧?」

小禪吐出一口氣笑了,「公主拿奴婢說笑呢。奴婢怎麼敢植用您的東西?這香氣……大概是奴婢剛才路過御花園對私上的吧?公主不是還要喝茶?您再這麼拉著奴婢的手,奴婢可沒辦法幫您徹茶了。」

「你去吧。」玉真松開手,仍微笑著,直到腳步聲漸行漸遠,她嘴角的笑意才緩緩凝結。

不是她多想,也不是她的幻覺,這個小禪……不是那個服侍她許多年的小禪。

這人說話的語氣和方式,走路時的足音甚里是身上的味道,都不屬小禪,只是說話的音色和小禪相似而已。

小禪去了哪里,這個落案或許七世知道。他擅自將她身邊的宮女替換了,為什麼不告訴她一聲?可若這個假冒的小禪本來就是他派來用來監視她的,那她就算問了,又能指望他說什麼?

昨晚她去找他,雖然沒有明著問出他的妖靈所在,但以他的敏感和聰明,必然知道她主動找他是有所圖,所以,他應該采取了防範之策。但她不懂,他這樣一個無所不能的妖王,還需畏懼她、防範她嗎?

他可以輕而易舉殺一個人,輕而易舉就能讓一個人的身分被取代,如果他覺得她威脅到他,那也大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代」她,不是嗎?

七世……他有一個好奇怪的名字,隨著這個名字而來的,還有一串很淒美的故事,也不大像是他編出來騙人的。

他講述故事時那沉重寧靜的語調,像是亙古以來的冰山,寒冷而桂格,卻又好像有一絲不甘,一絲……對天意的不滿?

他說他從未將名字告訴過別人,只告訴了她而已,為什麼?

鳳疏桐認為他突然出現在鳳朝,可能和一個女人有關,而他雖沒有直接承認,但口吻卻已經在暗指那個女人就是她了……會嗎?如果真的和她有關,那又是怎樣的關系?是……一段如七世之戀同樣淒美悠長的草緣嗎?

七世站在御花園的湖邊,望著一池碧水幽幽,他俯子,將手掌直立放入水中。無數條金光自他掌心掌背透射出來,將池水驟然劈開出千萬條裂縫,頓時水花四濺、浪潮翻涌,一道金紅色的影子倏然從池水中一躍而出,落到他的腳前。

「老奴參見陛下。」

七世冷冷地看著他,「好大膽的魚妖,前日為何突然攻擊玉真公主?誰給你這樣的膽子?」

魚妖渾身顫抖,「啟享陛下,老奴不知公主是陛下庇佑的……」

「你不知道?」七世的撞孔中散發金灰色的光芒,「她自小到大在這湖邊玩耍也不是一兩次了,整個妖界我亦早已有令,不準動她分毫,還要全方保護,怎麼妖界上下唯獨你不肯听令?你這一身魚鱗,大概是不想要了吧?」

魚妖听得伏地哀嚎,「請陛下饒命,老奴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水族雖是妖界成員,但……也歸龍王管轄,龍宮下令,老奴不得不從,迫不得已只好違背陛下的指令。不過老奴當夜絕無要對公主下殺手之意,龍宮只是下令說要把她帶走,所以……」

「龍宮?」七世听見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冷笑在嘴角刻得更深。「是三太子的意思吧?龍溟已經確定能繼承東海龍王之位,所以就敢這麼張揚放肆、公開搶人了?」他鄙夷道,更像是自語。「回去給你的三太子帶個話,就說這天下妖界已歸我掌管,他若想稱王稱帝,就到他的東海龍宮去作威作福,若要和我搶人,就光明正大地來搶,不要搞陰謀詭計讓我看不起。

「否則他的龍鱗龍筋,早晚要被我抽撥下來做成被子蓋!」

魚妖神色驚惶,不敢說是,更不敢說不是,只能頻頻叩首。

遠處湘妃忽然大叫著,「陛下,水邊風寒,您還是到臣妾的殿里喝口熱茶、休息一下吧?」

七世皺皺眉,「你走吧,把我的話一字不漏帶回去。」

魚妖再叩首,翻了個身躍下湖水,水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

湘妃見了驚呼道︰「哎呀,有人跳湖了嗎?」

七世厭煩地低聲說;「這女人真是聰噪,該怎樣讓她能閉上嘴巴?」

這日退了朝,七世單獨留下鳳疏桐。「涵王請稍等,朕還有事要與你談。」

他不得已停了步子。

待周圍所有朝臣都已離開,七世才問︰「你最近有听到什麼特別的消息嗎?」

鳳疏桐一征,「我能否問陛下指的是什麼?」

七世退疑了一下。在鳳疏桐眼中並沒有看到狡結,小禪之死應與他無關,而且顯然他也並不清楚這件事。目前的情勢是鳳疏桐並無意與他聯手,而如果讓對方知道他越多的弱點,對自己只是越不利。

他笑了笑,「朕看涵王孑然一身,孤單清冷,決定給涵王一個驚喜。」他拍了拍手,從屏風之後插女乃婷婷走出一名絕子。

女子面對鳳疏桐躬身道︰「雪梅拜見涵王。」

「這是什麼意思?」他微皺眉心。

「朕是有心人,對于可以成為人間佳話的傳奇實在是不忍辜負,這女子你大概是不記得了,讓她自己和你說。」

雪梅抬起頭,一雙美目盈盈如水地望著他,「王爺是否還記得,兩年前在玉山山頂,一場天火突降,是您施法讓我們梅樹一族免遭大劫?」

鳳疏桐打量著她,「你是梅樹精?」

「她是來報恩的。反正你身邊素來也沒什麼女子能照顧你的起居,朕實在是放心不下,如今梅樹精有情有義,要以身相許,朕豈能辜負美人心呢?」

听著妖王的一番話,他臉上卻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啊,既然陛下有心,那微臣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答應得如此痛快,倒讓七世頗有些奇怪。鳳疏桐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不會不明白自己安排一個妖精在他身邊的用意,當然,也許他自恃法力高強,不怕梅樹精作怪,素性爽快答應。

于是七世對梅樹精說︰「雪梅,既然涵王不嫌你粗鄙,願意收留,你就遵照之前你在聯面前的保證,好好伺候涵王。他一生坎坷,少有溫情暖意,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鳳疏桐卻嘴咯一笑,「听陛下這話,似是對我的平生都已了解通透了。若要說這世上一生坎坷、少有溫情暖意的人,又豈只我一個?陛處高位卻不得快活,明明可以海闊天空享盡道遙,卻又將自己困縛于宮牆之下,陛下為的,就是這後宮之中那些女子的「溫情暖意」嗎?」

七世望著他大笑離去,覺得真是不理解他這個人。他與他先祖一樣身系鳳朝,注定是要不得善終,偏偏還執迷不悟。

這世上無論是人、種、妖、鬼,不論是修行千年還是白駒過隙,有幾個敢說不是為自己而活?就連那些口稱慈悲的菩薩,修行之初還不是從自求圓滿、六根清淨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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