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王妃 第10頁

頭頂大雨,衣衫濕透,強烈的寒意中,他沒有反身離開去避雨,而是繼續在人群里尋找。

忽地,他搜尋到那抹朱紅。

她半跪在地上,懷里抱著一個小孩,似乎怕慌亂的人群傷到那小孩,她不敢亂動,可她的眼楮一刻不停地在雨中顧盼。

她也是在找他嗎?帶著與他相同的急切和不安,其中還夾雜著哀傷。

下一刻,他們的目光穿過厚厚的人牆終于接上。那一瞬,雖然有霧氣,但她的眼底清楚浮出一道水光和欣喜,只是一見到他渾身濕透,又轉為擔憂,最後,那個殷切看著他的女人,如遭電擊一般,愣了愣,馬上別開眼神。

她的糾結、她的變化,他通通看在眼底,他奮力擠過人流,來到她身邊,展開懷抱,緊緊地擁住她。

一個與他有著同樣心情,又死死壓抑感情的女人,真是引他不得不狠狠愛。

「王爺,為何不去避雨?」她享受了片刻溫暖,止住渾身的震顫後,推開他,慢慢抱著孩子站起來。

「因為你還在雨中。」雨霧里,他苦笑不已。

嘩啦啦,雨勢越來越大。

牽著手里的小孩,她引著他來到一棵大樹下。

「王爺,東藍大人他們尋來了。」人流散了,她一眼便看見撐油傘而來的東藍和益壽。

「嗯。」他也看見了,但他一步也不願動。

「王爺,你的衣衫都濕透了,你先回興慶宮吧,我在這里陪這個小孩等他的家人,等一切都妥當了,我就回去。」

「不。」他拒絕。

「王爺,你這樣會染上風寒的。」

「你要在這里等,我就陪你。」他不能再離開她的身邊,不能。

「王爺……」抱緊小孩,她頭偏向一邊。一場雨打亂了太多堅持,讓她無比脆弱,她從未忘記,四年前他們分離的那一夜。

「別哭,我在這里。」他用暖暖的掌心包覆著她的,陪她一起在冷雨中等候,直到小孩的家人尋來。

那一天,有些事改變了。即使丟失諸多記憶,他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降落在哪里。

「我等你很久了。」

翌日夜晚,孤霜向蓮夫人討了些針線打發時間,當她抱著裝有綢布的竹籃進到寢房時,一道枯槁的聲音叫住了她。來者是位老人,卻不願露出身形,隱在角落里與她對話。

「你是?」她遲疑地問道。

「老王妃,讓我來問你幾句話。」

心中一悸,孤霜立即明白對方的來意。老王妃從不曾放棄在兒子身邊安排耳目,她絕不是一個能小覷的角色。該來的,終究會來。她沒有聲張,只是靜靜地坐上木墩,等著下文。

「老王妃問你,還記得當年的承諾?」

刀柄嵌著藍玉的匕首被丟到她面前的木桌上。

「記得。」刀尖上干涸很久的暗紅,她怎麼也不會忘記,那是她的血。

「老王妃說,你最好記得,別忘了你的決心,別忘了你當初發下的重誓。」老者彎身拾起匕首。

「我絕對不會忘,有機會,我就會離開此地。」

「嗯。」

手心突然一疼,大意的孤霜猛地垂下眼,原來老者用極快的速度拿著那柄匕首劃破她的手心。

傷口涌出黑血。

糟了!有毒。孤霜驚覺。

「匕首上喂了苗疆奇毒,份量很少,你會被折磨三天三夜,但不會死,只是給你一個警告。老王妃吃齋念佛,你最好別辜負老王妃的慈悲心腸。」

那老者來得悄無聲息,走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滿眼含淚的孤霜身形搖晃地走向床榻,整只手掌已經麻木。

她並未掙扎,只是靜靜地抱住自己,等著黑暗吞噬自己。

為何不直接取走她這條命?折磨她又有什麼意義?傷心、委屈、不甘浸透她的心,而這些她只能一個人承擔。

昏迷的當口,她好像又听到四年前那一夜的雷聲。

第4章(1)

那一年,信陽王府的紫藤樹下,月光溶溶,她遇到了他。

「你叫什麼名字?」年輕氣盛,頭帶玉冠,腰束錦帶的男子問她。

她冷冷的瞄了他一眼,他身材頤長,面容俊逸,好看的眼楮深邃迷人,在這座王府里,來來去去的達官貴人中,他算是最出眾的。但那又如何,她討厭身份高貴的人。

「沒興趣告訴你。」她挑釁地看著他,嬌俏的小臉上滿是不耐。她的爹,是高高在上的信陽王,而她,是他的女兒,但身份是卻是一個奴才。她恨她爹生了她,卻不能好好待她,也恨全天下像他一樣的男人。

「信陽王為什麼用金鎖鏈鎖住你?」他沒有被她冷言冷語激怒,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頸間閃亮的鎖鏈。

「本姑娘是天上的星子,他們當然怕我飛了。」白他一眼。

娘過世後,她就想逃離這座牢籠,可惜,信陽王雖然對她沒什麼父女之情,卻是舍不得失去她這樣一等一的舞姬,所以多年來用金鎖鏈拴住她,不讓倔強的她逃走。

靶受到他投來的好奇目光,她知道這個男人對她產生深厚的興趣,可是她一點都不領情,對她趨之若鶩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她絲毫不動搖,她才不像娘一樣,愛上高高在上的主子。永世都跪在最愛的人腳邊。

「你……」男人還想問,她已拖著沉重的鎖鏈悠然而去,完全不把他這個俊雅的儀王放在眼里。

第二天夜晚,她被押到前廳,信陽王要她在夜宴上獻舞一曲,做為交換的是,她可以出府踏青兩日,並得到一些銀兩。還算滿意這條件,她答應下來,在這座王府里,沒有人比她更執拗,只要她不想舞,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動一根手指頭。

今夜的宴會是專程為幾位來拜訪的世子王爺而設,陣仗相當隆重。食材有西域的瓜果、稀奇的海味,廳里更是放上信陽王珍藏的大夜明珠,豪奢之氣無處不在。

她才不管什麼世子王孫,舞完一曲,她就要去睡覺。

緩緩的一支胡笛悠揚的吹響,她戴上面具,拖著雪白的水袖,獨自從廳外舞進大廳中央。

她步履輕盈,水袖高揚,令人目眩神迷。隨著曲子激昂起來,她急速旋轉,在坐的人都呆了,眼見無數紫花瞬間飄滿,如同一陣疾風就在耳邊。帶著香氣的嬌女敕花瓣,就這樣一片一片飄入酒盞、食盤。然而被她舞姿吸引的人,誰又知道面具後,她已淚流滿面。

從生下來,她就未得到過任何疼愛,除了日復一日的習舞,什麼都沒有。

她恨,恨這座王府,恨娘,恨爹,恨自己所跳的每一曲舞。

斑速旋轉中,她拼盡力氣,想在樂曲中拋掉沉重的心事,她一回首,忽地對上一雙溫柔的眼楮,那一雙眼啊,竟然如無聲的春水,暖透她的喉。是那個男人,是那個在紫藤花下問她名字的男人。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恍惚了。

急促的笛聲忽然頓住了,她也下意識地舞出了最後的「墜花」,身子如花瓣降落在地面。

樂曲一收,廳中一片寂靜,所有幻覺頓時消失。哪有什麼花、哪有什麼風,有的只是引人入勝的舞蹈。

「好美!信陽王,你府上的舞姬果然名不虛傳。」

「信陽王,本王不得不佩服你從哪里得來如此好的舞姬。」

「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將她送給本王怎樣?」

世子王爺們回過神來,發出贊嘆。

她收回水袖,挺直腰桿,高傲的走出大廳,離去前,她有些不舍地回頭,透過面具,瞥了那個男子一眼,他此時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在鬧哄哄的聲音中,她听到有人叫他儀王。

一個王爺!她自嘲地笑了,不再看他,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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