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尤鳳儀搖頭。
「公孫兄讓她參加長老會?」莫道言揚眉,那不是長老才能參加的嗎?據說是世襲制。
「是啊!」他模模胡子。「我們也很訝異,阿朗那孩子一直都不冷不熱的,沒想到娶了這樣一個活跳跳的妻子,還由得她參加長老會。」
「是討論什麼事把長老氣瘋了?」莫道言感興趣地問。
「討論的東西可多了,主要是希望開放北涼的屬地,讓外族觀光旅游,促使北涼男女有更多選擇的機會。」雖然長老們也知道北涼再這樣下去會滅絕,但想到要讓異族自由進出他們的土地,還要「和善」地帶著他們游歷,就感到痛苦萬分。
莫道言微笑。「這倒有趣。」
尤鳳儀問道︰「北涼很少外人來嗎?」
「很少。」莫道言回答。「主要是沒人敢來,還有猛獸太多。」
想到那些虎啊豹的,還有身下跑起來會讓人摔斷脖子的大熊,尤鳳儀完全能理解為什麼沒人想來。
侯堪呵笑。「飛雙建議北涼人當導游,組成旅行團,瞧,這兒的告示就貼了一張,只是風吹雨淋的,有些不清楚了。」
一走出森林,就有一個布告欄,上頭貼了好幾張傳單跟告示,尤鳳儀才瞄了一眼,整個人就呆住——
鮭魚回溯之旅
賞鯨團
暈眩北極光
她的嘴角抽了下,跳下熊背再走近些,這下雙眼簡直要暴突了——
二十一世紀地球人三折,青年男女享有更多優惠,還有,注意注意︰台灣人全程免費招待喲!
「二十一世紀地球人是什麼?」莫道言問。「對了,台灣好像是你故鄉的名字。」
尤鳳儀揉揉太陽穴。「這小白,會不會太高調了!」難不成仗著這世界北涼人最強大,就肆無忌憚起來了。
「這有你的名字。」莫道言撕下其中一張紙。
鳳梨我在北涼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幫你做了宣傳,快來找我,別讓我等十六年。
十六年?以為自己是楊過還小龍女。尤鳳儀受不了地搖頭。
「怎麼,暗號是十六年嗎?」莫道言問。
「不是,這說來話長。」
「我就送你們到這兒。」侯堪往前指。「這條路走上一天就進城了。」
「多謝老丈。」莫道言點頭行禮。
「不用客氣。」侯堪騎著大熊往回走,隨即吹了聲口哨,另一頭熊也跟著一塊兒進山。
「看來白隻姑娘在這兒如魚得水。」莫道言說道。「不過倒也不訝異。」
「她在哪兒都能存活得很好。」尤鳳儀望著眼前的大路,慨然道︰「北涼若真滅絕,天下就要起戰亂了。」
那時大家都是「凡人」,實力相當,若有人起了稱霸天下之心,戰禍定是無可避免。
「夫人不用擔心,就算如此,也要百年之後。」
「赤鳳同你說的?」
「不是,是魚精說的,听祖母說鯤人以前常捕到魚精,但到了我這一代卻越來越少。說起來人的本性越來越貪婪,嗔恨之心也較以前多,以前敬神,現在卻為了成仙成道、延年益壽永葆青春而殺害已成精的獸物,赤鳳說這世道已然渾濁,要改變並不容易。」莫道言沉重地嘆口氣。
「唉……不說這些。」她踫了下他的手臂,每次提到這種事他就面露憂色。
◎◎◎
對她來說若真有那麼一天,心理沖擊並不大,畢竟從小讀到大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戰爭跟斗爭史,在這洪流中老百姓真正能安居樂業的時間其實很少。
但對這世界,尤其是經歷過神人、神獸時期的人們來說,難免欷吁感慨,上古的和平與美好是再也追不回了,就因為莫道言在乎,所以才會在赤鳳開口時,毫不遲疑也不問代價就決定幫忙,盡點綿薄之力,據說當時的米蘭蘭已有殺害赤鳳之心,而赤鳳需要有人在旁幫忙,才會找上莫道言。
她曾問過莫道言,赤鳳為什麼不在米蘭蘭起了歹心後,直接殺死她就好,畢竟它是神鳥,要殺人也不是難事,莫道言說若真的動手殺人,它就不配當神鳥。
不管是神是鬼是人都有劫數,赤鳳也不例外,神人在面對自身的結束時通常坦然以對,要他待在身邊是為了阻止米蘭蘭、花玉華等人用鳥練咒術,不是為了保護赤鳳。
誰曉得赤鳳浴火重生那天,米蘭蘭竟也跟著焚燒,而她與白隻被卷進了這個世界,連赤鳳都很意外。
突然腰間被觸踫了一下,尤鳳儀回過神,面露詫異。「噫……」
「怎麼?」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剛剛好像動了一下。」她模了下腰間的布袋。
莫道言的心思立刻被轉移。「我瞧瞧。」他打開布袋,模了下里頭的黑蛋。
「怎麼樣?」
「是有動靜,不知白姑娘手上那顆蛋孵化了沒?」他拉緊袋口,重新系回她腰間,黑蛋在這一年間隱隱也動過幾次,最終還是沒有下文。
「對了,離開北涼後,你想去四翼看看嗎?以你現在的模樣,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你呢?易容嗎?」那天可不只她一人焚毀,他可是跟她一塊兒的。
他笑道︰「自然,別忘了我當過海盜,易容也是技能之一。」
「我看還是先易容吧!萬一在北涼遇上熟人……」
他頷首。「進城的時候再買些必要的東西。」
兩人走了一天,終于進了城,正要到店鋪去買易容用的東西,就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高台上大喊︰「好了,現在我來講解如何當一個好導游,你們手上都有一本冊子,這是我連夜改寫出來的加強版第五版,你們不要再讓我寫第六版了,我真的會翻臉……」
「為什麼不能打人?」台下一個高大的姑娘正翻著冊子。「還有為什麼要替他們安排馬,我們有熊。」
「這是旅游不是擂台大賽,就算生氣也不能打人……」忽然間,她身後的男人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她轉了個頭,雙眼瞪得圓大。
周圍的人也發覺不對勁而轉頭看著尤鳳儀與莫道言。
尤鳳儀微微一笑。「你如果敢再問白日依山盡,我會上去揍你。」
白隻激動地大叫一聲,「啊……」她從台上飛撲向她。「鳳梨——你真的沒死,你真的……啊……」她哭了起來。
「我……還以為公孫朗騙我……嗚……」
尤鳳儀也濕了眼眶。「哭什麼啊,真是……」
「嗚……」她盯著她,眼淚一直掉下來。「我高興嘛,你的臉……」
「還是這樣看得習慣。」尤鳳儀抹去眼角的淚。「別哭了啦,你知道我最討厭這樣肉麻兮兮的……」
鮑孫朗對著莫道言點個頭,他也微笑回禮,公孫朗模了下白隻的後腦勺,她回過頭,轉身抱住鮑孫朗,哽咽道︰「我原諒你事先沒告訴我了,嗚……你……你是最好的老公了……」
他抹去她的淚,故意道︰「再哭下去,你苦心營造的聰明有智慧的女強人形象就要毀于一旦。」
白隻噗哧笑了出來,而後越笑越大聲,尤鳳儀听到聰明有智慧的女強人已經泛出笑,緊接著便與白隻一樣笑得不可遏抑。
鮑孫朗回頭對圍觀的人說明天再開指導會,隨後便領著他們往自宅前行,一路上白隻興高采烈地說著這一年在北涼的生活,笑聲不時穿插其中。
遙遠的一方,鳥兒們吱吱喳喳地唱著歌,赤鳳滿意地在秋千上閑蕩著,艷麗的羽毛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它滿足地嘆口氣,天氣真好啊……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給他們個驚喜吧。
它張開翅膀,振翅高飛。
—全書完—
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