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有人來報,街坊的井口邊發現一具尸體。」
雀兒心頭一驚。「男尸還是女尸?」
她尖銳的聲音讓翟炯儀望向她,發現她的臉色蒼白。
「男尸。」
雀兒松口氣。
「哪條街上?」翟炯儀問道。
長隨將街名告知後,翟炯儀立刻道︰「帶著仵作,順便通知岸臨,我立刻就過去。」
「是。」長隨接令離去。
翟婀儀轉向雀兒。「晚一點我們再談,妳先回房--」
「我和大人一塊兒去。」雀兒立刻道。
雖然有些驚訝,可翟炯儀沒多說什麼,頷首道︰「那就走吧,別吐了。」
雀兒微微一笑。「我會記得別吐在尸體上。」
她促狹的語氣讓他也露出笑容。
可這笑容沒有維持多久,在兩人瞧見尸體時,都沉下了臉,是賣漿的王海。一早攤販來打井水,發現井里有異狀,仔細一看,才發現有人掉入井中,吆喝了三、四個男子才將人給撈起。
仵作一面勘驗尸身,一面說道︰「大人,是溺死的,他嘴里有水。」
翟炯儀頷首道︰「可有其他外傷?」
仵作檢查了下四肢與胸口。「目前看來是沒有。」他一面勘驗、一面喝報,吏胥在一旁快速地填寫尸格。
雀兒小心地在尸體周圍查看,而後走到井水邊。
翟炯儀朝梅岸臨說道︰「派人到王海家通知他家人,最好要他兄弟來一趟,但先別讓他父親知道。」
「學生明白。」梅岸臨轉身對一旁的衙役交代該辦的事情。
仵作勘驗完尸體,將之帶回衙門後,天已泛白,市集的人群開始聚集,翟炯儀下令將井封起來後,一行人便離開了現場。
很快地,王海的兄長來認尸,雀兒特意離開,她不想留在那兒面對親屬悲傷的情緒,這是她最無能為力的一環,就算她有天大的本領,能解決各種案件,可她無法讓人起死回生。
她回到內宅,明基正好起床,她打水讓他盥洗,一邊試探地問︰「明基,昨天我接到胡大人的信,他邀我們到建州玩,你覺得怎麼樣?」
「建州在哪里,很遠嗎?」明基拿布巾擦臉。
「大概要半個月吧!如果搭船的話,會快些。」她回答。「你想不想坐船?」
明基咧出笑。「好,我要坐船。」
雀兒安心一笑。
「我問啟允要不要一起去。」他說著就往外跑。
「等等。」雀兒急忙扯住他。「他不能跟我們一起去。」
「為什麼?他說要帶我去揚州玩,那我去建州也要帶他去。」他一臉認真。「我們是好朋友。」
「明基,你听我說,他不能跟我們一起去--」
「為什麼?」
雀兒一時語塞,一會兒才道︰「他有事要忙,沒空。」
「那我們等他有空一起去。」他微笑回答。
雀兒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她晚一點再跟他談,她若是太強硬,他的牛脾氣也會出來。
「我去看他起床了沒。」
「他出去了。」雀兒說道。「大概晚一點會回來,你一個人先在院子玩,好不好?」
「好。」明基拿起地上的蹴鞠,跑到院子去踢球。
雀兒閉上眼,讓自己靜下心來,等她覺得舒服一些時,才起身到前宅,听取相關人等的供詞。大人在二堂詢問王海的兄長王福的敘述,他的聲音哽咽,也充滿憤慨,不斷請求大人為他作主。
雀兒站在屏風後听著證詞,堂上除了胥吏寫供詞外,她自己也拿著紙筆記下一些她認為重要的事情。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梅岸臨站在一旁小聲問道。
「目前沒有。」她搖搖頭,隨即止住,大概是昨晚沒睡好,頭隱隱泛著疼。
「是嗎?我還以為妳會有什麼新發現。」
雀兒沒應聲,只是低頭假裝思考。自從三個月前「獵戶」事件後,他對她的態度開始有了轉變,從剛開始的不太理睬,忽然變得熱絡起來,他會主動找她攀談,也會詢問她的意見。
她盡量保持低調,不想激起他的競爭心態,但他一直不放棄,總喜歡三不五時刺探她。她不想跟他一般見識,但有時他的態度實在惹人厭,尤其是她頭疼時,實在沒心情應付他。
「我有一些發現,妳想听听嗎?」梅岸臨說道。
「晚一點吧!我人有些不舒服。」她收起紙筆。
梅岸臨立刻道︰「妳不應該逞強的。」
「什麼?」她抬起頭。
「我是說妳不應該去看尸體的。」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妳剛剛回內宅是因為不舒服吧?」
「我很好。」她簡短地說了句。
「我可以理解妳事事要與男人爭強斗勝--」
「什麼?」她匪夷所思地看著他。
他嘆口氣。「我知道有個這樣的丈夫對妳來說一定很辛苦,我想妳心里也很苦悶。」
「我不苦悶。」她決定自己還是回內宅歇息,甚過與他談話。「我一會兒再過來。」
「妳最好回去休息,妳的臉色發白。」梅岸臨說道。
雀兒沒回話,點個頭後便轉身離開。
一刻鐘後,翟炯儀問案告一段落,梅岸臨自屏風後走出。「大人,據王福所說,王海三天前曾與鄰人李保有爭執,甚至打了一架,咱們應該將李保叫來問話。」
翟炯儀點點頭。「一會兒叫衙差去提人。」
兩人又討論了一會兒案情後,梅岸臨話題一轉,說道︰「有件事學生想與大人商量。」
「什麼事?」
「學生覺得倪夫人不大適合調查這個案子。」
翟炯儀挑起眉峰。「為什麼?」
「她方才因為身體不適已經先行離開,學生想是因為看到尸體的緣故。」他解釋。
翟炯儀懷疑地皺起眉心。「是嗎?」
「學生認為倪夫人太過逞強了。」梅岸臨又道。
「我會跟她談談。」翟炯儀說道。
「還有……」他頓了下。「有些話學生不知該不該講。」
「有話就說,不需吞吞吐吐。」
「是,想想倪夫人也覺得她有些可憐,嫁了這樣的丈夫,無法讓她依靠,一家的生計都扛在她肩上,長久積累下來便造就了她與人爭強的個性,連男子她也想一較高下,就因為這樣,她才會跟著去勘驗尸身。」他蹙起眉心。「沒想到卻讓尸體浮腫的模樣給嚇到了,學生覺得這件案子倪夫人並不適合介入。」
「這是你的想法?」翟炯儀淡淡的問。
「是。」梅岸臨頷首。「學生覺得倪夫人太逞強了。」
翟炯儀揚起嘴角。「這你倒沒說錯。」他頓了下。「如果她的情況不許可,我會要她放下這件案子。」他自椅上站起。「你到市集上轉轉,看能不能听到什麼或查到些什麼。」
「學生正有此意。」
梅岸臨離開後,翟炯儀取餅竹笛,隨興地吹奏一曲,讓自己的思緒隨著樂音慢慢沉澱下來。
涼亭內靠著欄桿歇息的雀兒在听見笛聲時睜開雙眼,淺淺一笑後,又合上雙眼閉目養神,試著讓腦袋放松下來,不知不覺中墜入夢鄉。半個時辰後,遠處傳來雷聲,空氣中潮濕的氣味讓她動了下。
她可以聞到泥土與青草的氣味,泥濘的水淹過她的腳踝,她顫抖了下,听見黑暗中傳來低沉的聲音,她又掙扎地動了下,知道自己在作夢,且必須醒來,她的腳踢到一樣東西,低下頭看見一個女人的尸體。
「不……」她的身體抽動了下,急于想擺月兌這個夢境,卻瞧著自己蹲,轉過女人的臉。
她看到了她自己,她叫出聲,尸體忽然抓住她的手,變成男人的臉對著她微笑說︰「抓到妳了。」
她驚叫一聲,猛地睜開眼,一張男人的臉矗立在眼前,她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尖叫,直到對方後退一步。再看清對方的臉後,才發現自己發出尖叫聲,她連忙收住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