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說……」她心頭七上八下,說不上是喜是憂。
「如果說能讓你重活一回,你可願意?」沒人不想活的,他給她重生的機會,算是補償她們母女倆。
她想了一下,苦笑地搖頭。「若是再回到那個家,我生不如死。」
夏和若指的是生生將她熬死的夫家。
夏老祖呵呵笑著往她眉心一點,一抹金光進入她兩眉之間。「回到你未嫁前可好?夏爺爺不會害你。」
「這……」她猶豫著。
「你在這兒跟我學了三年釀酒,你不想讓大家喝到你釀的酒嗎?」該回去的時候就要回去,她的將來將大不相同。
想了又想,想得頭都痛了,她苦著一張臉,滿臉惆悵。「我喜歡釀酒。」
「那就對了,回去吧!釀更多的好酒流傳百世,給那些不識金瓖玉的睜眼瞎瞧瞧,女兒不輸男子。」他看好她。
她面有慌色的捉著衣衫下擺,局促不安。「我可以不回去嗎?」
除了娘,這世上待她好的人沒幾個,她太單純了,老是看不透人心,好人壞人沒法分辨。
「不行。」
「夏爺爺……」還不知道老者是曾祖父的夏和若苦苦哀求,她不想重復生前的種種。
「放心,我送了你一份禮,你會很中意的。」他送了她機運,以及……佛曰︰「不可說。」
「送我什麼?」她沒瞧見。
難道是她親釀的仙酒?
「以後就曉得,魂歸來兮,魂歸來兮,去吧!夏和若,還魂去,仙鄉不是你的歸處……」
仙鄉不是你的歸處,仙鄉不是你的歸處,仙鄉……
那何處是她的歸處呢?
夏和若茫然地往前走,她身子很輕,腳步卻異常沉重。
走著走著,她眼前一片白光閃過……
「姑娘,您餓了吧?奴婢給您煮了白玉蓮花粥來,您墊墊胃,消消暑氣。」
淡淡的蓮花香氣飄來,坐在梳妝台前的夏和若回過神看著鏡中的自己。
盡管已經過了好些時日,她仍有些難以置信。
想當初醒來時,原以為會看見一張枯黃凹陷,未老先衰,布滿斑點的面龐,誰知卻是膚白肌女敕,神采翼翼的臉孔。
她居然重生了,回到十年前。
太不可思議了,人竟能起死回生,她當她的一生只能在淒風苦雨中度過,沒想到峰回路轉,有了另一番際遇。
這是在作夢嗎?或許曾經經歷過的一切才是夢吧!
「姑娘,入夏了,您吃一點好補補元氣。瞧瞧您又瘦了,別再像春寒時發的那場病……」
一听到年初二發生的那件事,夏和若清秀的臉微微一冷,眼中露出一抹銳利。
她怎麼忘得了,那一天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沒娘家可回的母親心情相當低落,倍加思念遠在邊關的家人。
她為了逗母親開心,親手做了兔子形狀的壽桃,興沖沖地往母親的院子走去,哪知經過假山邊的池塘時,忽然有人從背後重重的推她一把,重心不穩的她便掉入池塘。
那時的冰剛化開,冰寒透骨,她落入池水里一下子就凍僵,等被人救起時已昏迷不醒。
之後她高燒不退,幾乎喪命,整整一個半月都處在昏睡狀態,一下子燒,一下子全身冰冷,一口氣拖著半死不活,連請七個大夫都束手無策,要她爹娘另請高明。
可是她熬過了,不讓那些有心人如願。
沒人知道她經歷過什麼,只當她驚著了,因此向來咋咋呼呼的性情變得沉穩,人也顯得聰慧了許多。
夏和若回想著,十年前她也生過一回重病,但沒像這回這般嚴重,臥床十天就好了,倒是一病弄壞了身子,從此天一冷便湯藥不離口,成了個小藥罐子。
多年之後她才曉得她的體弱是人為的,有人在她的湯藥中動手腳,以致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終年病懨懨的。
「幽草,別叨叨念念了,盛碗粥來,我吃就是。」藥補不如食補,她還真有點餓了。
「是的,姑娘。」幽草面上一笑,盛了微溫的甜粥送到自家姑娘面前,不多不少八分滿。
望著打小跟在自己身邊侍候的丫鬟,夏和若心頭微暖,她猶記得母親死後,這丫頭跟著她吃了不少苦,若不是有幽草,只怕她的日子會更難過,一天也過不下去。
但是想到另一個丫頭,夏和若只覺喝進嘴里的白玉蓮花粥是苦的,她並未虧待她們,為何兩人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姑娘,外頭的蓮花節非常熱鬧,我們出去看看吧!好多人等著看蓮花仙子游街……」
一名蹦蹦跳跳的黃衫女子跳了進來,一張圓盤臉紅通通的,十分有精神的喳呼著。
「香草,小聲點,沒瞧見姑娘正在吃粥嗎?」幽草語氣略帶責備,一邊侍候夏和若用膳。
挨罵的香草很不服氣,氣呼呼的噘著嘴。「人家是為了姑娘著想,老悶在府里會悶出病的。」
「你又不是不曉得這陣子發生了一些事,怎好讓姑娘出門面對那些風言風語。」香草太毛躁了,考慮得不夠周詳。
「有什麼關系,那是別人的錯,又非姑娘她……」反正不是第一回了,還怕人說什麼嘴。
「好了,你還懂得尊卑不?」幽草大喝。
香草是個生性好動的人,話多聒噪,喜歡與人比拼、出風頭,很怕別人瞧不見她,哪有熱鬧往哪鑽,哪里人最多定能看到她的身影,碎嘴的程度可媲美三姑六婆。
她不像個丫鬟,倒比主子更像個主子,吃得好、穿得好,連像樣的首飾也有三、四樣,出門在外走在主子前面,完全不當自己是個奴婢,有時還會壓自家姑娘一頭。
沒辦法,夏和若的性子太過軟弱了,從無自己的主見,人家說兩句話便「好好好」的點頭,不會說不,說好听點是脾氣好、善待下人,實際上是人人可欺,看她好說話,都來佔便宜踩個兩下。
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自從大病痊愈,一切都不一樣了,夏和若在漸漸改變中,變得強硬。
第一章 神仙教釀酒(2)
「姑娘,您看幽草,她又罵人!她只大奴婢三個月,就總是以姊姊的模樣教訓人。」香草不高興的告狀,以為夏和若會像以往那般好聲好氣的維護她,但是……
「香草,你的確沒了規矩,幽草說你是為了你好,你要謹記在心。」夏和若以繡著菊花的手絹拭嘴,在心里已放棄香草這個丫鬟。
她不害人,也不會讓人再有機會害她,一次的教訓教會她人心易變,她一味地對人好只會讓人得寸進尺。
有誰比她更了解自己的飲食起居、生活習性呢?唯有信任的身邊人對她知之甚詳。
這是一把利劍,在她最不設防的時候刺向她的胸口。
「姑娘……」香草還想反駁,找回面子。
「夠了,別再說了。這些時日確實快悶壞了,我想出府透透氣,你先去準備。」該面對的事還是得面對,不能再逃避,重生前的她便是因為畏畏縮縮,才讓人有機可趁。
香草只能不情不願地退下。
「姑娘,您承受得住嗎?」幽草一臉憂色。
瘦得小臉只剩巴掌大的夏和若嫣然一笑。「不打緊,再大的風雨也會過去,我總不能老讓娘擔心。」
夏府中也就娘在意她,兩個兄長在嫂嫂進門後已和她漸行漸遠,不再是事事依著她的傻哥哥。
「是的,姑娘。」幽草還是不放心地蹙著眉頭。
「把我新釀的那壇子酒帶上,我們到酒樓看看,也許能把酒賣掉。」她必須強大起來,不讓人看輕。
夏和若醒來後一直有種雲里霧里的感覺,無法確認自己是真的重生還是作了一場荒謬大戲,夢中學得的釀酒方法是確有其事或自欺欺人。
因此身子一好轉,她立即讓人買了一口大缸、幾十斤純淨糯米,試著用純曲制成的酒面來發酵,以「夏爺爺」教過的方式釀制「東江糯米酒」,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會釀酒。
一開始她不敢太貪心,只釀一種糯米酒,熟成後迫不及待的勾兌,淺嘗了一口,微醺。
如今她打算換種方式,看看新學得的釀酒方式究竟成不成功。
「姑娘要賣酒?」幽草訝異。
「試試唄!能把酒賣掉,我就能攢點私房,日後就算不嫁人也能養活自己。」她打定主意絕不重蹈覆轍。
「姑娘,您不會嫁不出去的……」她只是所遇非人。
「再說吧,不急。」她笑了笑,眼神多了堅毅。
「我的爺呀,您不能再喝了!喝酒傷身,少喝一點,太……老夫人會擔心的。您淺酌即可,別又喝醉了,奴才可扛不動您,您這矜貴身子傷不得……」
一名面白無須、聲音略顯尖銳的年輕男子一開口便連珠炮似的停不下來,喋喋不休,越說越起勁,彷佛要將八輩子的話全說出來,不說他憋著難受。
他站在一旁侍候著,不敢坐下,面上無奈的看著錦衣玉帶的主子,心里有著沒法說出口的心疼。
「長英呀!你越來越羅嗦了,爺喝口酒你也管,難道要爺整天風流快活才稱你的意?」一雙絕美的丹鳳眼往上一揚,帶著幾分放蕩和邪肆,似笑非笑的勾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