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你知道,情人易分,可好朋友通常可以做很久很久,所以,我寧願選擇朋友這個身分。」她微笑著繼續說︰「愈是喜歡的人,就愈不要變成情人,否則萬一分手了,連帶地也會失去好朋友。」
雷浚皺眉。
「我說的不對嗎?」她見他好像不太贊同的樣子。
「情人應該是最喜歡的人,不是嗎?」她的話有點怪。
她笑道︰「一般來講是這樣,不過,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想,我在愛情上有點笨拙……」她的目光望著不知名的遠處。「我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可後來才發現,在愛情這條道路上,我很笨……我以為討厭的人,卻在失去後才知道是喜歡的,而我以為喜歡的人……」
她沒再說下去,只是苦澀的望向他。「好了,別說這些了,讓人傷感。」
他看著她,突然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
凝秋不明所以,眨著眸子詢問地望向他。「怎麼了?」
「這是我難過時跟阿澈常做的。」他解釋。「我們是雙胞胎,所以,心靈比一般人容易相通,在我小的時候,他常常能感受到我恐懼的情緒,不過,我卻感受不到他的,照醫生所說的,就是我把自已封閉起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一次,我被電話鈴聲嚇到,慌張地尖叫起來,然後開始敲牆,阿澈急忙跑過來抱住我,他不想我傷害到自己,我們兩個滾到地上,過了很久很久,我才平靜下來,之後,他對著我的臉一直跟我說話,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世界里多了一個他,他跟我長得一樣,像鏡子里面的另一個我,就像我是另一個他。」
她點頭,表示她明白他說的話。
「後來長大了,他只要覺得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主動握住我的手,他說我們是雙胞胎,什麼事都要一起承擔,如果難過有十公斤重,那分成一半後就變成五公斤,每個人五公斤的話,就感覺沒那麼重了。」
她終於明白雷浚的用意了,心中忍不住洋溢著感動,雖然他不大會表達,卻同樣擁有一顆溫柔的心。
「阿澈告訴你說,分擔後難過會減少,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快樂的分享會加倍?」她的臉上泛起一抹甜笑。
他微揚眉梢,听見她繼續說︰「你看過杰克跟豌豆的故事嗎?」
他點頭。「他的豌豆是一顆魔豆,種下去之後會一直長大,長到天空,深入雲端。」他敘述著,他一直認為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故事,畢竟,怎麼會有樹長那麼高哩?但他知道這有個合理的解釋,叫做「想像力」。
「對,快樂就像那顆魔豆一樣。」她笑容加深。「當人們分享快樂的時候,快樂的種子就會飄到每個人的心中,然後它會不斷長大,長得像大樹一樣。」她將手往天空一指。
「所以,我現在就把種子送給你。」她看著他綻出動人的笑靨,手掌平貼在他的胸口。「我把它送給你,有一天它會長到夭上去,你只要攀著它往上爬、往上爬,然後你就會看到天堂了。」
雷浚驚訝地看著她,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透過他的皮膚滲透到他的心里。
她露齒而笑。「收到種子了嗎?」她拍一下他的胸膛。
他震了一下。「我不知道,不過,你拍的那一下我感覺到了,很用力。」
她開懷大笑,他則注視著她燦爛的笑容,不覺心中一動,微微扯開嘴角,心髒正因她的笑聲而快速地鼓動著。
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他似乎常常有這種感覺,尤其是她大笑的時候。
不知道他是不是對她的笑聲「上癮」了?
第六章
「討厭——」凝秋生氣地將紙揉成一團,丟到地上,跟其他的紙團作伴。
她蹙緊眉頭,嘴巴念念有詞。「這日午後,一個人獨坐,屋外傳來……可惡、可惡——」她生氣的再次揉掉白紙。
雷浚畫完最後一筆,自素描簿上抬起頭,就見地上不知何時已多了許多垃圾。
他納悶地問道︰「你為什麼一直揉紙?」他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凝秋。
凝秋仰頭問道︰「你畫好了?」她瞄了一眼他的素描簿,上頭畫著哥德建築式教堂,她撐起身子,坐到他身邊的沙發上。「哇——畫得真好。」她一臉贊嘆。
「只是照著畫,很容易。」他指著雜志上一模一樣的教堂。
「我就畫不出來。」她撇撇嘴,然後露齒而笑。
他不知道要接什麼,所以沒說話。
「你畫過人嗎?」她問,他整本簿子里畫的都是建築物。
「沒有。」
「為什麼不畫人?」她詢問道。
「我只喜歡畫建築物。」他堅持著。
她點點頭,表示了解。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知道在某方面他有不可動搖的執著處。
「你為什麼揉了那麼多紙?」他不解地看著地上的十幾團廢紙再問。
她嘆口氣。「我想寫一些短文,可是怎麼寫都不對,我覺得我已經江郎才盡……」她煩躁的晃動著手上的筆。「其實,也不該說是江郎才盡啦!因為我從來沒寫過什麼文章……嗯!我是說,如果剔除掉以前刊在校刊上的創作,我自畢業後,就沒再寫過什麼東西了。」
「為什麼不寫?」
她聳聳肩。「因為沒有特別的動力,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麼神經,突然又想寫東西,可一寫之後,才發現好難,對於文字,我好像突然變得好陌生。這感覺很奇怪,照理說不應該會這樣的,畢竟我做了五年多的編輯,每夭接觸的就是文字,所以,應該沒什麼困難才對,但試了之後才發現……真的沒辦法……」畢竟純粹的潤稿和自己創作還是不一樣。
「我想還是算了。」她伸個懶腰。「我還是乖乖的找工作算了。」她原本想試試創作這條路的,但現下看來,是行不通了。
罷開始被雜志社開除時,她的確心情很惡劣,但想想,這也不失是一個重新檢視自己人生方向的機會,畢竟做了這麼多年的編輯,有時難免會有職業倦怠,本想換個方向,但現在看來是難如登天。
「我去拿冰棒。」凝秋起身往廚房走去。
雷浚看著一地的紙團,隨手拿起一坨攤開。
上面只寫了幾個字就沒了,他攤開其他的,幾乎都是一樣,他又拿起另一團紙,這次寫的長一點。
「啊——」凝秋拿著冰棒,驚訝的注視著雷浚手上的紙團。「不要看——」她連忙沖過去,一把搶過他手上的紙。
雷浚對於她的激動感到很訝異。「怎麼?」
「我寫得很糟糕,不可以看啦!」她急忙撿起地上散亂的紙團,一古腦兒的全丟進垃圾桶里。「等一下我要燒了它們。」
「有這麼嚴重嗎?」他無法理解她的態度,他方才瞄到的都是很中規中矩的文字敘述啊!
凝秋嘆口氣。「我有點反應過度了,對不對?」她坐到他身邊,將花生牛女乃冰遞給他。
他點頭。
「可我就是覺得寫得很不好。」她咬一口芒果冰棒。「啊……」她舒服地綻出微笑。
「夏天就是要吃冰。」想到之前辦公室里的悶熱,她現在彷佛置身夭堂。
就在這時,門鈴忽然響起,凝秋訝異地挑高眉,會是誰啊?她轉向雷浚,發現他的眉頭整個皺起,坐姿緊繃,她猝然想起他不喜歡電鈴聲。
「你沒事吧?」她的手輕搭在他的肩上。
「沒事。」他的眉頭仍糾結在一起。
電鈴在沉寂了兩秒之後,再次響起。
凝秋急忙起身,推開紗門跑出去,急得連鞋都沒穿。「來了。」她大叫著跑過前庭,拉開大門。「別按了。」她不高興地皺眉嚷嚷,可當她瞧見來人時,臉色轉為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