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嘉瞧見他糾結的表情,知道他很痛,她強忍住淚,伸攙著他的腰,讓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你——」
「你不要說話了。」她截斷他的話。
他沒再吭聲,只是扶著她一步步往前走。
這時,已離他們好大一段路的楊漢文開口問道︰「阿煌為什麼被他爸爸打成這樣?他為什麼不跑?」楊漢文發問,每次他媽要打他,他都會跑給媽媽追。
「他被抓住了。」楊漢強回答。
「對啊!他爸爸好可怕,而且好臭,都是酒的味道。」文雁補充說明。
楊漢成皺著眉頭思索,「要想個辦法才行,難怪阿煌每次身上都會有那麼多傷。」以前問他他都含糊帶過,沒想到他有這麼可怕的爸爸。
「叫爸去說好了,大人說比較有用。」楊漢強建議道。
「我也叫我爸去。」文雁附和,隨即又加了一句,「萬一說了也沒用怎麼辦?」
「那就叫阿煌住我們家,不要回去了。」楊漢文天真地說。
「不行,媽不會答應的。」楊漢強回答。
「為什麼?」楊漢文反駁道。
「媽每次都說養我們三個已經很煩了,怎麼可能會願意再多養一個。」楊漢強說。
楊漢成點點頭。「大人很煩的,一堆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的。」
「那我們把他藏起來,等他爸爸不生氣了再讓他回去。」文雁提議。
「藏起來?」楊漢文抓抓頭。
「對啊!藏在佩嘉家里,反正她爸爸媽媽每次都不在。」文雁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順便教他跑快一點,這樣就不會被他爸爸抓到了。」楊漢強也說。「媽每次要打我們,我們一下子就跑走了,媽根本追不上。」
「看來也只好先這樣了。」楊漢成搔搔頭說。
***佩嘉拿來小藥箱為曾逸煌擦拭傷口,他的小腿上全是一條條的抽痕,手上也有、背上也有,有些還因為破皮而泛出血絲,有些則是舊傷轉成的青紫色痕跡,看著他傷痕累累的模樣,佩嘉差點又落下淚來。
「阿煌……」她以棉花沾紅藥水輕擦他的傷口。「你爸爸為什麼打你?」她擰著眉心,眼眶濕潤。
「不知道。」他皺眉,不想談這件事。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你做了什麼讓你爸爸生氣的事嗎?」
「沒有。」他忽然拔高聲音。「我回家,他……」曾逸煌止住了話語,臉孔漲得通紅,他氣怒的撇開臉,不發一言。
「你爸爸——」
「你不要問了,你以後也不要再到我家去。」他大聲地截斷她的話。
他的壞脾氣讓佩嘉惱怒地轉開頭,淚水瞬間溢出眼眶,她不服輸地拭去。
沒听到她說話,他慢慢轉頭向她。「佩嘉……」
她故意扭過身子背對他。
「我……」」他別扭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裳。」我不是故意要回你那麼大聲的,對不起……」
她沒有說話,只是揉了揉眼楮。
曾逸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你不要哭……我是不要你被他打,才叫你不要到我家去的。對了,我……我有東西給你。」他這才想起口袋里的糖果。「我回家拿這個。」
佩嘉依舊緘默,不過倒是偷偷轉了頭,黑眸悄悄地瞥他。
曾逸煌微抬起身子,右手滑進口袋拿出海心棒棒糖,可塑膠管卻因為被塞在口袋里而彎曲,連上頭的糖果都碎了。
他捧著碎裂的棒棒糖,表情有些尷尬且不知所措,當察覺到她的視線時,急忙將糖果往口袋里塞回去。
「這個不要了。」
「為什麼不要了?」佩嘉急道,伸手去拿。
「碎掉了。」
佩嘉一把搶過,在瞧見彎曲的塑膠管跟碎裂的梅心糖曲忽然破涕為笑。
「不要這個了,下次我再買一個給你。」曾逸煌心急的說.「我喜歡這個。」佩嘉執著地說。這是他第一次買來送地東西,而且還是她最喜歡的梅心糖。
曾逸煌弄不懂她,不過也沒再爭辯,只要見她高興,他就高興了。「我本來想要買多一點給你,可是我沒這麼多錢。」
「我只要一個就好了。」她將彎曲的塑膠管拉直。
「但是碎了……」他漲紅臉。
「碎了吃更方便。」她解開纏繞的橡皮圈,拿出一小塊碎糖遞給他。
「你吃就好。」他說。他不喜歡吃這個東西,他喜歡吃那種紅紅的芒果干。
「我只喜歡吃有酸梅的地方,邊邊的給你吃。」她拿出中間的酸梅放人自己的口中,外層包裹著的麥芽糖讓她嘗到甜味。
「快點。」她示意他也吃。
他只好拿了一塊破裂的麥芽糖放人口中,她燦爛的笑靨讓他看傻了眼,他沒想到送她一支棒棒糖就能讓她這麼高興。
兩人靠著沙發吃得很開心,他握著她的小手讓她幫他擦藥,雖然傷口很疼,可他的心卻很快樂,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能看著她的笑臉,他就覺得很安心。
他決定了,他以後要買更多的東西給她!
***自從這件事後,兩人又快快樂樂地在一塊兒了,不鬧別扭、不使小性子,唯一改變的是佩嘉常要曾逸煌到她家去做功課,無聊的時候就看電視,借以躲避他爸爸的毒打,佩嘉還教他彈鋼琴,兩人興起時,還常按著琴健胡亂彈奏。
至于楊家兄弟不知怎回事,突然三不五時就找曾逸煌打架,將他摔得慘兮兮,佩矗起初很生氣,後來文雁說,他們是在教他跆拳道;她有絲茫然,不過,在听到這會讓曾逸煌不那麼容易被他爸爸抓住後,佩嘉也就釋懷了。
雖然他們想到了這樣的好辦法,但曾逸煌似乎再怎麼快也依舊慢父親一步,傷痕如往常般經常出現,他屬于孩子的天真與笑容在生活的磨難中迅速褪去。
他越來越沉我,而他與佩嘉的鴻溝也越來越大,有時,他會憤恨地對她嘶吼,氣憤自己的弱小,他每天都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加總會有一絲害怕,因為他似乎變成了她不認識的人,她也想過要快快長大,但卻從沒用這麼生氣的語氣講過。
在他們升上三年級後,曾逸煌的母親住進了醫院,他們一群人到醫院探望的時候,瞧見他父親跪在病床前,說了些他很後悔之類的話。
佩嘉沒有听仔細,因為曾逸煌娘家的人都在謾罵,聲音大得蓋過了他父親的話語。
她從病房的門縫中看見曾伯母的臉腫得很大,身上裹了許多紗布,這景象讓她驚懼,他們一行人互看了一眼後,悄悄地又離開了醫院,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良久,佩嘉才問︰「警察不能把他爸爸關起來嗎?」
「我問過我爸爸,他說警察不管這種事。」回答的是文雁她的眉心也是緊皺著的。
「為什麼?」輪到楊漢文發問。「每次我們不听話,大人不都愛說警察來了,警察會把我們捉去?」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有答案,最後只能歸結于——大人最奇怪了。
一個禮拜後,曾逸煌來找她。
「這給你。」他掏出梅心糖。
佩嘉伸手接過。「你媽媽好一點了嗎?」
「嗯!」他應了一聲。「你吃啊!」他看著她白淨的臉,努力地盯著她,像是要努力將她記在心上一樣。
「嗯!」她松開綁著的橡皮圈。「你要不要吃布丁?媽媽買了很多。」
「佩嘉……」他喊她一聲。
「嗯?」她抬眼看他。「什麼?」
「我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微笑。「真的嗎?」她為他感到很高興。
「嗯!」他忽然轉開視線,盯著地面。「我們要……要搬去我外婆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