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皓錚看著韓玥的失落,她的視線還懊惱地落在地上。突然之間,又好笑又無奈的情緒同時向他襲來。
她說了這麼一大堆,轉了這麼多彎,連電動跟金庸都扯進來,其實只是想告訴他,她希望他打起精神來,並且,她願意陪著他吧……
一陣沉默之後,韓玥突然仰起頭,視線對上杜皓錚的,深呼吸了好大一口氣,像是要把畢生的勇氣都用光似地緊緊凝視他瞳眸。
「杜皓錚。」她喚他。
「嗯?」
「我喜歡林月如,也想當任盈盈,不管你要愛曼曼多久,我都陪你……」跟杜皓錚四目相接的緊張感,讓她剛才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都跑光,韓玥又把臉埋進他肩頭。
「嗯。」杜皓錚笑了。改天再跟她澄清他已經不愛曼曼了,她現在這副傻里傻氣的樣子……很可愛,他很想再多看一會兒。
「杜皓錚。」小女生軟綿綿的聲調又嬌嬌軟軟地從他肩頭喚來了。
「嗯?」
「……我喜歡你。」韓玥不禁咽了咽口水,話有了起頭,說下去彷佛就比較容易了。「我好喜歡你,我想陪在你身邊,只跟你在一起。不管你心里有沒有別人,我都陪你。」
杜皓錚的身體一僵,她突如其來的表白在他心湖里猛烈一震,停頓了幾秒,他選擇轉開話題。「孩子話。」他揉了揉她頭發。
韓玥忽爾仰頭看他,眸中盈滿不解。「為什麼說是孩子話?二十歲的愛情跟三十歲的愛情有什麼不一樣嗎?」
杜皓錚一愣。
是呀,二十歲的愛情跟三十歲的有什麼不一樣?他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回答。
他覺得自己跟年少時比起來少了什麼,但少了的究竟是什麼他看不清楚,他現在只覺得心情很混亂,他跟曼曼的過去才終于正要過去,過些日子他還得到日本錄音好幾個月,甚至還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分離就橫在眼前……
韓玥看著他的沉默,忽然搖了搖他手臂,就像她以往對他的每次撒嬌一樣。
「杜皓錚。」她喚他。
「嗯?」
「杜皓錚……我跟你說喔,我以前啊……覺得自己很喜歡子濤哥,看見他笑看見他表演時,我就覺得好愉快好開心,他的唱片也老是放在床頭一听再听,我以為那就是喜歡,知道他喜歡的不是我而是別人時我好傷心……可是後來我遇見你,我才知道原來這跟愛情不一樣……你在我心里,很不一樣。」她說完,突然看著他甜甜笑了。
「哪里不一樣?」杜皓錚無法不問,她眸中完全誠摯的愛戀是那麼讓人心醉。
「你皺著眉頭時,我就覺得好難過;你笑著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是為了你的笑容存在的,我想起你的時候越來越多,然後我發現,就算我知道你心里有曼曼,我也不傷心。」
「為什麼?」
「只要能讓你笑的事情,我都會覺得很愉快。如果你跟曼曼還能在一起,我真的會很開心祝福你,可是如果不行,那你想著曼曼好傷心好想哭時,就請你讓我陪在你身邊,我都會帶面紙,我會幫你擦眼淚。」韓玥真的從包包里翻出面紙來。
杜皓錚看著她從包包里翻出來的、上面還有小熊維尼圖案的面紙,忍不住笑了。
他又揉了揉她的發,淺淺地嘆了口氣……這麼孩子氣的表白,感情真的是只要憑著一股喜歡就能克服障礙,就能天長地久的嗎?
雖然心里有個很軟的角落為了她的表白欣喜,卻又忍不住擰緊眉頭……他究竟該拿這個小女孩怎麼辦?
沉默了片刻,杜皓錚突然說道︰「有些事情……我現在自己也弄不太清楚。過一陣子,我要去日本錄音……或許,等我回來,我們……」心思紊亂,杜皓錚也說不下去。
韓玥直勾勾地看著他,杜皓錚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他也喜歡她,有可能跟她在一起嗎?她很想追問,但杜皓錚眉間深鎖的憂郁卻讓她難得地住口了。
兩人相視了幾秒,又是一陣長長的靜默。
「你什麼時候要走?馬上嗎?時間很趕嗎?」韓玥問。想到杜皓錚不在,居然已經開始寂寞,連空氣都變稀薄了。
「沒有,不是馬上,合約還沒談好,前置作業也需要一點時間。」
「那這個送我好不好?」韓玥指指脖子上的項鏈,神情一掃陰霾,唇邊揚起的笑花好燦爛。
杜皓錚看著她眼中純粹的愛戀,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舍不得拒絕她讓她失望……但是,那條項鏈是他與曼曼的過去,就這樣讓她戴著好嗎?
「拜托!我好喜歡這條項鏈的。」杜皓錚的神色陰晴不定,小女生軟聲央求。
「好吧。」心一軟,杜皓錚又點頭了。
「對了,在去日本之前,你還會來我們學校上課嗎?」
「會。」杜皓錚納悶,不懂她為什麼突然又冒出這句。
「那我每個星期四都跟你一起吃飯好不好?」韓玥偏頭看著他,笑得很可愛。她要多把握一點能跟他在一起的時間。
「好。」杜皓錚竟然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思念這張笑臉了。
韓玥緊緊地凝視著杜皓錚,半響,又將自己靠向他肩頭,軟軟的音調從他耳邊傳來——
「杜皓錚……就算你的心里是什麼我到不了的天涯,我都願意闖一闖。」
第7章(1)
夕陽斜照,夏蟲唧唧,金黃色的余暉尚未完全沒入山頭,遠方天際便已緩緩勾起一抹迫不及待綻放光芒的弦月。
弦月,微缺的月,映照在心底,也是徒然增加幾許遺憾。
杜皓錚掩上落地窗前厚重的簾幔,將屬于紅塵的一切喧囂紛擾阻擋在外,回到屬于自己的一室寧靜。
七月的日本,氣溫正開始節節攀高,他的錄音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正式進入後制階段。從現在開始,截至發片日之前的時間,將會是他最悠閑的時光。
演奏專輯不比一般歌手唱片,不需要太多行程滿滿的華麗宣傳,而向直海會同唱片公司,打通了日本和台灣的樂器行通路,只要他的新專輯開始發行,唱片行和樂器行便會同時鋪貨。甚至,向直海還談了幾支廣告搭載他的配樂,一副誓言將他推上頂峰的勢在必得模樣。
杜皓錚不擔心新專輯銷量,也不擔心黑音樂底下那幾個老干部,會趁他不在台灣的這幾個月時間胡搞瞎搞……向直海這個老朋友痞歸痞,卻從來沒有靠不住的時候。
只是為什麼還如此心煩意亂?其實,他心里隱約明白,這份焦躁不安是來自于對韓玥的思念……
這段期間,曼曼來過幾通為他加油打氣的電話。恍惚之間,他突然驚覺耳邊那道嗓音不是他殷殷期盼的,韓玥獨有的撒嬌柔軟語調。
他是那麼清楚地感受到內心那個屬于舊愛的角落正在枯萎……假若曾經如此深刻的愛情終究會凋零,那麼這世界還有什麼情感值得被相信?
他低嘆了口氣,只覺得剛才看見的那片無邊夜色又更加沉重深濃。
在他啟程到日本的前幾個星期,韓玥並不只有每星期四與他見面,只要她有空,或是去樂器行等他下課,或是晚上繞去黑音樂帶些宵夜給他。
他並不討厭她的親近,只是,當她用那種全然信任與戀慕的眼光望著他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回應她多少。
當韓玥那麼認真地說,她覺得她是為了他的笑容存在的時候,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卻又在分離之後驚覺自己竟然已經如此思念她……
杜皓錚為自己倒了杯水,眉頭還猶自舒展不開,又是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