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惺惺。」子夜揮掉他的手,冷哼了一聲,別過了螓首,為什麼又對他惡言相向?為什麼又擺出這副冷若冰霜的臉?想想他的好吧!他為你受凍。為你蓋毯,甚至也為你心疼啊!
"為什麼?為什麼你從來就不肯以和顏悅色的臉面對我呢?」一反常態,李梵天沒有被子夜激怒,居然嘆了口氣。
他語氣中掩飾不住的沉痛和幽怨,讓子夜再也硬不起心腸了。她緩緩抬起了眼眸,迎上了他那深邃的兩汪黑潭,被其中藏不住的孤寂落寞感給嚇住了。這樣哀傷的眼神和他渾身的霸氣是如此格格不入啊!
"你……脾氣這麼壞,不是命令我,就是對我大吼大叫,橫眉豎目,甚至要掐死我。在這樣的情形下,教我怎麼可能以一張和顏悅色的臉面對你?」秦子夜小聲地說道。
她難得的溫馴答覆,讓李梵天驚楞住了。"小夜兒,你可知這是你第一次用這麼溫和良善的語氣同本王說話?」李梵天面部嚴肅剛冷的線條軟化了,甚至出現了一絲欣喜若狂的神態。
"我知道我的脾氣很壞,不過你必須負一半的責任,因為是你惹我生氣的。"
"我惹你生氣?」李梵天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每次都是你惹怒我的,我是王爺,你卻三番兩次違抗我的命令,挑釁我。激怒我,小夜兒,你知不知道你根本是在玩火?換了別的女人,她早就沒有命了。」
"我知道你是王爺,不過那又怎樣?我最討厭的人,第一就是那個荒婬的臭皇帝,再來就是你們這些皇親貴族"
"住口!"听見秦子夜出言不遜,李梵天惱怒地大喝一聲,"不許你辱罵皇帝!"李隆基雖對他無情無義,但一朝身為大唐臣子,他的忠心就不容許改變。
"罵又怎麼樣?」子夜不甘示弱,"他是你的皇兄,可不是我的,你管不著。"她冷笑。
李梵天雙眼冒出了怒火,但隨即硬生生地忍住了。"你又蓄意激怒我了,小夜兒,為何非要將你我都弄得遍體鱗傷不可呢?」
他沉重的話語敲醒了子夜。是啊!為何總要把話說得那麼沖?他和皇帝是至親手足,這是怎麼樣也抹不掉的事實,出口維護皇帝也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啊!換成了她,若有人敢在她面前辱罵秦心和秦弦,她絕對會和他拼命。
小夜兒垂下了螓首,沉默不悟。倔強的她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道歉。
"罷了。"李梵天重重嘆息,轉過身子,跨出大步便要離去。他珍惜小夜兒難得一見的溫馴,不想破壞這份得來不易的寧靜,和她再起爭執。
"等等——"子夜情急地叫住他。
李梵天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過頭。
"你……打算怎麼處置我?」等她病好之後,再將她推回磨坊磨到死嗎?
"你說呢?你希望我怎麼處置你?」他背對著小夜兒問道。
子夜遲疑了一下才說道:"讓我走。"
"不可能。"李梵天斷然拒絕,他永遠也不可能放她走的。
"你——"子夜賭氣地用手往床榻上一捶,"好,那就讓我回到磨坊里磨到死吧!"
李梵天聞言,寬闊的肩膀微微一震。"你就寧願在磨坊里磨到死,也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子夜無言以對,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一半的她是寧願留在他的身邊的,因為無可否認,李梵天深深地吸引著她。但另外一半的她卻又相當害怕,一來,是因為他陰晴不定、暴躁易怒的脾氣。二來,則是因為自已欽犯的身分。
洛州離長安有一段距離,或許因為如此,李梵天沒有識破她是朝廷捉拿的欽犯。但紙是包不住火的,有朝一日他若發現她的戴罪之身,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他將會如何處置她?
她的沉默讓李梵天笑了。沒有听到她絕然的回答,確實相當今人欣慰。"等你身子調養好了,芝蘭自會來教你規矩,這就是我對你的處置。"
語畢,李梵天頭也不回地走了。
"啊?」子夜愕住了。這是什麼意思?她听不懂。
十天後,當芝蘭出現在她面前,滔滔不絕的解釋王府里的規矩時,子夜才總算明白李梵天的"處置"。他要她協助芝蘭的工作,成為打點他日常生活起居的近側侍女。
好個李梵天,不僅不放她走,更權威式的把她鎖在身邊,一舉一動全得攤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思及此,任子夜再如何硬脾氣、如何膽大,也不禁心里發毛。
懊死!子夜一邊走,一邊暗罵。芝蘭負責帶領她熟悉整個蘭陵王府,她在前頭滔滔不絕地解說著,後頭的子夜卻是心不在焉。
"小夜兒,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听我說話?」察覺她的不專心,好脾氣的芝蘭也忍不住蹙起秀眉。
"啊?」子夜回過神來,一陣囁懦,亂不好意思地看著她。
芝蘭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夜兒,我現在對你說的規矩,可都是很重要的,你得專心記著才行吶。在王爺身邊可不比在其他房里,稍有不慎,惹怒了王爺,十條小命都不夠送的。」芝蘭年紀雖輕,卻相當伶俐謹慎,也因此才能在李梵天身邊擔任多年的近側侍女。
"芝蘭姐姐,我可不可以不當什麼近側侍女?」子夜苦著一張俏臉,眼底滿是哀愁的求她。以她這副壞脾氣,要是待在李梵天身邊,不出三天,她不被他氣死,大概也會被他掐死。
"不行。"芝蘭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這是王爺的命令,沒有人可以違背。"
子夜的臉垮得更淒慘了,教芝蘭看了也有些不忍。"小夜兒,別哭喪著臉,在王爺身邊當差也是有好處的,起碼不會再有人虐待你了。」芝蘭知道子夜曾在磨坊遭受到凌虐,好心地出言寬慰她。
子夜嘆了口氣,芝蘭畢竟不是她,又怎麼會了解李梵天和她之間的暗潮洶涌呢?
"小夜兒,以後我的房間就讓給你,你的起居就在這幽篁閣里,它最靠近王爺的臥室,方便照應服侍。」芝蘭听聞子夜嘆氣,認定她終于屈服了,這才松口氣地繼續說道:"王爺習慣夜讀,因此你得辛苦點,遲些睡。王爺在書良夜讀時,你須得沏上一壺君山銀針茶,水可不能亂用,得用窖里藏的柳毅井的井水。"
"喝個茶還得這麼麻煩?」連泡茶的水都要羅唆?子夜幾乎要翻白眼了。
"帝王之家都是這麼講究的。」芝蘭淡淡一笑,"王爺睡覺前要燙上一小壺石凍春,早膳之前要先飲一小杯郎官清,午膳則斟上五雲漿,晚膳不用酒,飯後沏壺敬亭綠雪,水則改用老泉井水。這些你都得牢記仔細,可千萬別混淆了。"
子夜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芝蘭姐姐,你教我去劈柴。燒飯還快活些呢,"她噘著小嘴。
"若一時記不住,待會兒我幫你寫張條子貼起來,你別擔心。"芝蘭對一個新手相當體諒。"還有,你必須在四更天起身,服侍王爺梳洗。王爺早晨一向到武堂練武,你得趁王爺練武的這段時間,吩咐廚房準備早膳。王爺的膳食也是有規矩的,待會兒帶你到廚房,我再向你解釋清楚。"
芝蘭領著子夜,將李梵天主居的幽墓閣仔細走了一遭。這園子相當的大,不愧是王爵府第,且園如其名,園林保處是一大片的綠竹林,其中還有一座歇息的涼亭,是用綠竹一節一節搭建而成的,相當巧奪天工,題為"竹風四面亭"。四周環境清幽高雅,仿如仙境,讓子夜暫時忘卻了人間的煩憂。她安慰自己,住進幽篁閣里,天天享受這竹風的沐浴,也算是她被迫伺候那個暴君的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