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無情 第22頁

開陽見了,心韻驀地亂了,握在手中的鳳鳴笛月兌落,在桌案上敲出清脆聲響,他警覺自己的失態,連忙將沿著桌面滾動的笛子擋住。

但這短暫的手忙腳亂,已然落入月緹與赫密眼里,兩人目光交會,眉頭同時蹙攏。

采荷捧著一盤食盒,來到他面前,輕盈行禮。「殿下議事到深夜,想必餓了,臣妾備了宵夜,請先歇會兒用些吧!」

語畢,她揚起眸,眼潭澄透純淨,映出他不自在的面容。

「你們下去吧。」開陽朝兩名心月復擺擺手。「今日就到此為止。」

「是,殿下。」

月緹與赫密躬身退下,臨走前,還狐疑地朝兩人瞥去一眼。

「怎麼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呢?」采荷一面將食盒擺上桌案,一面嬌聲埋怨。「我也有準備他們的分啊!」

因為他不想讓屬下看到自己心神不寧的樣子。

開陽自嘲地尋思,森瞳掃了下她,旋即又避開,心又跳得快了,默默撞擊著胸口。

自從那夜在花園隱避的小徑上,她對他急切地說了那番話,也不知怎地,他似是受到激烈沖擊,之後每回見到她,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慌亂。

她說,如果他的天地都是虛假,她願成為他唯一的真實。

他從未想過,有誰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不,或許更令他震撼的是,她竟能看出他的天地都是虛假。

如今,當她看著他,他總忍不住想,她究竟看到了什麼?她知道他正對她說謊嗎?或者,她也看出他的心為她而亂?

「晚膳你是跟大臣邊議事邊吃的,肯定吃不多吧?現下又過了幾個時辰,也該餓了。」她柔聲叨念著。「我試做了新的點心,你來幫我嘗嘗味道吧。」

新點心?他望著她捧來的食盒,共有三層,她打開其中一層,中間一大格盛著十數個面皮包的點心,其余幾個小榜則是各式調味醬汁。

「這是什麼?」他沒見過,奇怪地問。

「這叫『餃子』,是西域傳來的一種面食點心,據說陛下以前打仗時曾吃過,念念不忘,我從娘家找到食譜,做了一些,你替我嘗嘗好不好吃?」

說著,她將一雙銀箸遞給他。他接過,挾起一個餃子。

「蘸點醬汁。」她指了指一格白色的乳狀物。「這是酸女乃酪調成的醬汁,據說西域人都是這麼吃的。」

他依言沾點調味醬,放進最里,咀嚼了嚼,眼角倏地一抽。「好怪的味道!」

「怪嗎?」她失望。「也對,其實我自己嘗也覺得怪,可听說陛下愛吃,不曉得是不是就這種味道呢。」

「你沒送去給我父王嘗嘗看嗎?」

「我是想等到他壽宴那天,再給他一個驚喜,可如今看來……是不能了。」

「為何不能?」開陽挑眉。「我覺得怪,不代表父王也不喜歡,或許他的口味與眾不同。」

「是這樣嗎?」采荷猶豫,傾,拿指尖輕挑一點酸女乃酪醬,探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味道還是有點澀,該怎麼調,口感才會柔順一些呢?」

她一面思索,一面舌忝著手指,貓樣的可愛神態又催動了他的心韻,臉頰異常地發熱。

她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湊過來,端詳他的臉。「你臉色有點不對呢,是不是太累了?還是受了風寒?」

她伸手欲撫他臉頰試探溫度,他連忙撇頭回避。

采荷怔住,素手凝在空中,一時不知所措,許久,方苦澀地揚嗓。「開陽,你生我的氣嗎?」

生氣?她怎會那樣想?他訝異地望她。

她淡淡牽唇,笑里藏不住憂傷。「近來你總是躲著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惹惱你了?」

「你沒做錯事。」他粗聲應。

「沒有嗎?那為何你總讓我踫一下都不肯呢?還有……」采荷倏地咬牙,嬌容渲染霞色,宛如一朵嫣美的水芙蓉。這話讓一個女人實在太露骨了,可她已忍了好久。她垂斂眸,扭捏地把玩衣帶。「如果不是我做錯什麼,為何你這數個月來……少與我同房呢?」

最後一句話,嗓音細如蚊蚋,幾不可聞。

他望著她羞怯的神態,氣息收凜,心卻是管不住、猶如萬馬奔騰。「我……是因為太忙了,自從父王命我監國,日常須得經手處理的政務很多,時差忙到深更半夜,我怕……擔心擾你清夢,所以才在別處睡下……與你成婚後,我未曾再踫過別的女子,你千萬別誤會……」

老天!他這在解釋些什麼?她有懷疑他在外頭風流不羈嗎?為何他要如此焦急地自表清白?而且話說回來,他是個大男人,又是當今太子,身邊有幾個姬妾伺候,不也很尋常?

可他還是不希望她心有芥蒂。「我可以發誓,我已經很久不涉足花叢了……」

她驀地撲哧一笑。

他霎時頓住,收回自己糟糕的解釋。

采荷凝睇他,明眸璀璨,亮著點點星光,嫣紅的臉蛋微歪,模樣既俏皮又淘氣。

她在笑他吧!笑他的倉皇,笑他詞不達意。

開陽暗暗懊惱,不覺緊握住鳳鳴笛。從未曾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出糗,她怕是絕無僅有的一位。

「我相信你就是了。」她甜笑,眉眼彎彎。「不用發誓啦,你這樣緊張反讓我怪不好意思的。」

她果真看出他在緊張。開陽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鳳鳴笛拽得更緊。

她注意到他的舉動,又湊過來,他嗅到從她身上傳來的一股馨香,全身肌肉不覺緊繃。

「這笛子都弄髒了。」她從懷袖取出手絹,示意他將笛子交給她,他這才愣愣地松了手。她細心擦拭笛子,不放過任何縫隙。

他怔忡地望著她,直到她拭淨笛子,交回給他,他才猛然醒神。

「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告訴我這笛子是誰送給你的,好嗎?」她柔聲道,眼波瀲灩,婉約似水。

他趕忙轉過頭。實在很怕與她四目相對,怕讓她看透,更怕自己克制不住。

他清了清喉嚨。「呃,很晚了,我還有一些奏章要看……」

「知道了,我不打擾你。」她很識趣。「這餃子你慢慢吃,不沾醬也可以的,要不就沾著這醬油醋吃吧。」

語落,她又對他甜甜一笑,旋身翩然離開,而他一逕盯著她消失之處出神,久久,移不開視線。

然後他強迫自己收束心神,批閱奏章,毛筆蘸了墨,卻不知不覺在一張白紙上作起畫來——

這是什麼?

一疊由太子府傳過來的公文奏章里,竟夾著一張毛筆畫,雖然看來像是游戲之作,但隨意幾筆便勾勒出鮮明的形象,足見作畫之人不凡的才情。

希蕊抽出畫仔細欣賞,畫上是一只貓咪,懶洋洋地蜷縮著,更妙的是貓臉表情生動,差堪比擬人之笑顏。

一張笑得眉目彎彎的貓臉,又撒嬌,又帶幾分調皮,甜得讓人想抱進懷里,好好疼寵一番。

這誰畫的?希蕊自身亦是才華洋溢之人,自然看得出作品神妙之處,敬佩繪者才情之余,不免也感到好笑。究竟是哪個糊涂蛋,竟會將此游戲之作夾在奏章里?可見作畫時的魂不守舍了。

她微笑搖頭,正欲將畫紙揉成一團,忽地,心念一動。

她再仔細端詳畫作,照理說,貓的五官不該像人,但這張可愛的貓臉,卻讓她愈瞧愈覺得仿佛神似某個人。

是誰呢?

她眯眼思量,腦海意念紛紛,好不容易即將抓到頭緒時,卻讓人不識相地打斷。

「啟稟娘娘,方才屬下接獲報告,德芬公主前去御書房面聖了。」

希蕊心神一凜,立即丟開這副謎樣的游戲之作。

德芬私下面聖,表示她開始有所行動了,她這邊也得及早做好準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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