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君改命 第17頁

龍昭琰臉色一沉,「她不會有事的。」

溫磊又笑了一下,「我們也希望她沒事,誰會盼著自己女兒出事呢。」可是人總歸是要面對現實的。

龍昭琰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只要她的二十歲生辰不過完,他也不敢肯定那批命就不準。

可他一直不願面對這個可能,是,他自欺欺人,他寧願用她的批命可能是假話的話來安自己的心。

但是,現在,此刻,溫磊卻直接撕開了那層偽裝,讓血淋淋的可能暴露出來。

「她不會死。」他咬牙重復了一遍,帶著些執拗。

溫磊嘆了一聲,並沒有對此多做糾結,又說︰「總之,我們夫婦就把長生拜托給王爺了,不管怎樣,請看在我們一片父母心的分上,讓她最後一程走得高興一點。」

「知道了。」他聲音緊繃,顯得冷硬。

溫磊拱了拱手,「多謝王爺。」

「不必,她是我的妻子。」說完,他也不想再听對方說什麼了,直接起身離開。

身後的溫磊面色有些沉郁,他不信安王沒看出來長生並不想回京,只是他依舊堅持讓她一起回去,光是這一點,就讓人擔心他會再勉強長生。

回京之事已成定局,但他不希望長生還要因為其他事情委屈自己,才找了安王說這番話,也不知道會不會起了反效果。

大步走出外書房的龍昭琰渾身都夾帶著一股隱而不發的怒意,這讓追在後面的程川心中暗暗叫苦。

那一身怒意卻在看到那個揉著太陽穴、一臉無奈看著母親讓人往車上搬東西,卻不能阻止的人時,瞬間就無聲無息地收斂得一干二淨。

看到他回來,溫玲瓏苦笑著對他說︰「我覺得我們上路的時候可能不像遠行,比較接近搬家。」

龍昭琰笑了,「放棄掙扎了?」

溫玲瓏雙手一攤,「那還能怎麼辦呢?那是我娘啊,天生大一輩,壓著我呢,我又不能翻了天去,不認還能怎麼辦。」

他捏捏她的臉,點頭,「嗯,認了吧。」選了她,他也認。

「我爹叫你去是不是囑咐你對我好一點兒啊。」她眼珠轉了轉,八卦兮兮地湊近他小聲問。

「不愧是父女啊。」

她驕傲地說︰「那是,我可是他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女兒,不過……」她突然話鋒一轉,「丈夫終歸不是爹娘,難以盡如人意也是人之常情。」

龍昭琰看著她。

溫玲瓏手捧住自己的臉,做了一個花朵的模樣,彎唇一笑,「別說你不知道我不想回京啊,太假了。」說完,她也不看他的反應,直接轉身就走開了。

龍昭琰吸了口氣,他知道這次是自己自私了,可他也是有理由的……而這丫頭也未免太過記仇了點。

哦,對,溫七說過的,他家九妹經常說她自己不記仇,因為有仇她當場就報了,但實際上,她的意思是,能當場報的她毫不客氣當場報,不能當場報的,她事後總是會找到機會回報回去。

當場報的還好,被她事後精密策劃後再回報,就絕對不會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這回應該也算是當場就報了吧,畢竟也沒隔多久。

龍昭琰想著,有些無奈。

她被溫家人寵得太過,從小自由過度,所以一旦別人讓她感覺到束縛、不自在,她本能便反感。

她骨子里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叛逆,充滿了稜角,偏她自己還總覺得自己很圓滑。

她最常干的事,就是直接頂撞過去,斗天斗地斗空氣的,彷佛一顆充滿了戾氣的皮球,隨時準備要爆。

而這還算好了,至少還能激起她的脾氣,算是在她心中留下一筆。

如果放任她、不束縛她、不時時刻刻黏著他,他總覺得,她會再次把他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他隱約察覺她來自別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如此,她似乎對這世間沒有歸屬感,他最討厭她那種游離在外的態度,一幕幕別人的悲歡離合在她面前上演,而她卻像個旁觀者,只是冷漠地看上一眼,再漠然轉身離開。

他不希望她這樣對自己,但他的作為似乎可能有些適得其反,他該怎麼做呢?

第九章  命數已改(1)

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導致山體滑坡,阻斷了前方的道路,許多人都不得不停下了腳步,驛站和客棧一時人滿為患。偏偏這時雲來客棧還整間都被人包了下來。

這間客棧雖然不算太大,但整間包下來花費銀錢也不是個小數目——當然,以龍昭琰這樣的身家,這點銀子根本不值一提。

太醫從房中出來,聰明地跟在沉著臉的王爺身後,他們避開了房中生病的溫玲瓏,要私下討論她的病情。

龍昭琰在椅中坐定。

太醫施了一禮,斟酌著開口道︰「王妃只是偶染風寒。」

他知道是風寒,可偏偏在這個時候,距離她整二十生辰越來越近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人心安。

「癥狀輕微,吃上幾服藥也就沒事了。」

「去開藥吧。」龍昭琰沉聲說。

「是,下官告退。」

太醫屏著氣息,迅速退下,但屋子里的氣氛很壓抑,過了很久,程川才壯著膽子道︰「王爺。」

龍昭琰擺了下手里的折扇,閉了下眼,這才起身往外走。

當他重新走回夫妻倆的房外時,屋內正傳出妻子含著鼻音的聲音——

「這幾天就別讓阿堂到我跟前來了,坐車的時候你們也跟我分開坐。」

「不用擔心,小病而已,很快就好了,好了,別在這兒了,去替我照顧阿堂。這幾天你們自己也要注意些,喝些藥預防一下。」

「奴婢知道。」

然後,龍昭琰便看到小嬋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到他,小嬋微怔,向他行了禮後便低頭快步離開了。

龍昭琰定了定神,這才邁步進了屋子。

溫玲瓏倚床而臥,手抓著一方帕子正遮在唇邊,兩聲壓抑的輕咳在屋中響起。

她一抬頭就看到了他,不由勾唇一笑,放下帕子,「這又是怎麼了?一張討債臉,我可不記得自己欠過你的錢。」

「怕你欠了也不會想著還。」他在床尾坐下,盯著她的臉。

「你這沒來由的指責,我可不認啊,我是那種欠債不還的人嗎?」

龍昭琰憂心地看著她,「怎麼就又病了呢?」

溫玲瓏卻說得很簡單,「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你這麼說真是好沒道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知道啊。」她依舊一臉的平靜,「我之前不願此時上路便是擔心路途遙遙,難免有不周到,而我這身子的狀況我自己也知道,是你堅持讓我陪你上路的不是嗎?」

龍昭琰被她一句話噎住了,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說——

這時候才來擔心,你早干什麼去了?

溫玲瓏忽然嘆了一聲,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都是擋不了的。怕,有時候是最沒用的。人生來便是等死的,早死晚死而已,縱然沒有那批命,誰又能保證我能長命百歲,有今朝,今朝便好好過,明天和意外誰也不知道哪一個先來啊。」

終于,龍昭琰吐了口氣,「你說得對,我著相了。」

溫玲瓏坐直了身,朝他伸手,龍昭琰握住她伸來的手。

她堅定地說︰「我沒事的,養上幾日也就好了,不用擔心。」

他頷首,「這一場大雨下來,天氣越發寒涼了,是要小心些。」

溫玲瓏便道︰「讓下面的人也都注意防寒,每日熬煮些姜湯,多少也能起個作用。」

「嗯。」

她繼續叮辱,「你呢,也注意些,這幾日便——」

龍昭琰直接截斷了她的話,「不必。」

「你這人怎麼就說不听呢?風寒會傳染。」

「這個不听。」他這時顯得有點孩子氣。

溫玲瓏被他逗笑了,「哈。」

程川端著藥進來。

龍昭琰起身接過,然後又在床邊坐下,拿勺子攪了攪。

溫玲瓏趕緊提前聲明,「我自己喝,你可千萬別一勺一勺地喂我,苦。」長苦不如短苦,她一口氣灌下去,絕對不給自己找麻煩。

龍昭琰笑了,攪溫了藥汁,遞給她。

溫玲瓏接過去直接一口灌了下去,然後將空碗遞過去。

他接過碗,同時道︰「張嘴。」

一枚蜜餞被塞入她口中,酸甜的味道很快沖散了藥汁的苦澀,她皺起的眉頭也慢慢展平。

「喝了藥就躺著吧。」他邊說邊起身幫她將倚靠的被褥拿開,放好枕頭,扶她躺好,又替她蓋好薄被。

藥里有著安眠成分,不久溫玲瓏便陷入了睡眠,龍昭琰便拿了本書靠在床頭看書陪她。

外面的雨似乎大了起來,雨聲敲打得人心都有些發顫。

龍昭琰放下書起身,走到外面去看雨勢。

明明是白日,天卻漆黑得嚇人,瓢潑大雨從天空傾瀉而下,彷佛天破了大洞一般無遮無攔,聲勢浩大的雨聲掩蓋了一切的人聲馬叫。

龍昭琰的眉皺起,這雨怕是要成災啊。

他重新回到房間的時候,溫玲瓏被惡夢驚醒,一頭冷汗,臉色煞白。

「怎麼了?作惡夢了嗎?」

被擁進熟悉的懷抱,她汲取著他身上的溫度,伸手撫胸,讓自己過急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

他替她擦去額上的汗,眼中滿是擔憂。

好一會兒,溫玲瓏才整理好心情,開口說道︰「這天氣太壓抑了,連作的夢都亂七八糟、光怪陸離的。」

「夢到什麼了?」

她心有余悸地說︰「決堤,牆倒屋塌,村沒鎮淹,到處都是被水泡的尸骸和洪水。」

龍昭琰眼猛地一睜,低喚道︰「程川。」

「王爺。」程川遠遠地站在門口。

「讓人去府衙通知地方官,安排百姓往高處去,雨大恐會決堤。」

溫玲瓏震驚地看著他,因為過于震驚都沒想到去攔截這道命令,程川已經不見人影。

「你發什麼瘋?」等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不由得發出靈魂之問。

龍昭琰不作回應。

溫玲瓏卻不能不說︰「我只是作了一個夢,一個夢而已啊,你這興師動眾的……」

龍昭琰依然不吭聲,已經開始動手幫她穿衣,因為他們也必須要往高處移動了。

洪澤縣位于堤壩下游,一旦決堤,這座縣城很有可能瞬間沉沒。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客棧,避往此地的一處高山。

夜半時分,大雨依舊,而大堤潰決了。

被衙門強制驅離家中避到高處的百姓們面面相覷,然後便是劫後余生的恐慌。

如果他們沒有避出家門,那麼現在他們大概已經葬身滔滔洪水中。

此時此刻,人們再沒有了傾盆大雨中無處安身的埋怨,也不再咒罵官爺,而是開始紛紛慶幸。

時間一點點過去,雨勢有所收斂,但依舊沒有停的跡象,不過龍昭琰一行提前到了處山中寺廟,倒是不至于沒有安身避雨之處。

這場雨,又斷斷續續地下了三天,才終于雨過天晴,只是溫玲瓏的病非但沒有起色,反而越發沉重起來。

所以,院子里的氣氛是壓抑的,伺候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太醫也是愁得頭發直掉,明明就只是受涼,藥方也沒錯,這幾服藥下去,病不見減輕,卻反而漸重,實在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安王府的一眾隨從不淡定,都督府里跟來的人卻很淡定。

藥對癥,病不減輕,這種事對于出身平遠侯府的僕役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姑娘在家時就這樣,所以他們姑娘不愛吃藥是出了名的,因為沒效果啊。

小蠻建議,「要不就停上一天藥看看。」

龍昭琰不說話。

小嬋也跟著說︰「以前王妃在家時也有過這種時候,我們也是停藥察看,可以試一下,只停一天問題也不大。」

龍昭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疲憊地道︰「程川,今天的藥停了吧。」

「是。」

龍昭琰擺手讓其他人退下,自己起身回到內室。

床上的溫玲瓏此時已陷入了昏睡,听不到外面的動靜,也不會給他任何的回應。

他模模她的額頭,探探頸部,感覺體溫有一點兒高。

雖然昏睡,但是她睡得並不安穩,眉頭時不時就會蹙起,也不知她究竟在夢中看到了些什麼。

他默默地握住她的手,靠坐在床頭。

預見了大堤潰決,救下百姓無數,可他卻並沒有特別高興。

他一直告訴自己,這也許只是一次巧合,他原本就見天降大雨憂心有災,而她惡夢驚醒,直言夢中慘狀,所以他才一時不安下了那樣的命令。

可事後,他雖不後悔,但卻心驚。

他甚至都不敢去詢問小蠻、小嬋這樣近身伺候她多年的人,這些年她每作惡夢是不是都會應驗。

應該只是巧合,絕對只是巧合!在自我催眠中,龍昭琰慢慢睡了過去。

在夢中幾乎游到筋疲力盡的溫玲瓏終于抓到了一根牢靠的樹干,心中安定了下來,滔天的駭浪似乎都在這一刻消退而去,黑沉不見天日的天空慢慢雲開霧散。

龍昭琰猛地驚醒,發現妻子出了一身的汗,他想幫她擦拭一子,換換衣服,卻被她緊緊攥住了手動彈不得。

沒奈何之下,他喊來了小蠻和小嬋。

兩個丫鬟幫她擦了身子,又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重新鋪了床褥。

她們鋪床的時候,龍昭琰就抱著妻子,等她們弄好,他就將她重新放回床上。

這一切都沒能驚醒昏睡的溫玲瓏,而她一直不松手,他便一直任她攥著,中間吃飯,都是程川捧著托盤,他一只手進的食。

龍昭琰能感覺到她的氣息明顯平穩起來,心里不自覺地微微放松。

半夜的時候,昏睡了兩天的溫玲瓏才終于醒轉了過來。

一睜眼,看到丈夫倚坐在床頭歪著頭睡,有點兒心疼,看看自己攥著他的手,不由勾了勾嘴角,用力晃了晃他的手,將他叫醒。

「醒了。」龍昭琰的聲音有些微啞,但驚喜卻滿溢而出。

「水。」她輕輕地說。

程川正好捧著溫水進來,龍昭琰扶起妻子,將水接過,慢慢喂給她喝。

溫玲瓏喝了一盞水總算覺得嗓子好受了,這才道︰「你也喝一些,嗓子都啞了。」

龍昭琰示意程川續杯,直接拿她用過的杯子繼續喝水。

溫玲瓏已經懶得再多說什麼了,這人就是一意孤行,說了她病著,別傳了病氣過去,可他就是如風過耳畔,置若罔聞。

「感覺如何?」

「輕快多了。」她聲音雖弱,但精神尚可。

「我讓人給你取吃食來。」

「嗯。」

因她病中腸胃弱,廚房也不過奉上些羹湯上來。

畢竟生著病,胃口不好,只吃了小半碗她就推開了碗。

龍昭琰半哄半勸地又喂了些下去,最後見她實在沒胃口,這才罷手。

簡單洗漱了下,夫妻兩個重新安歇。

昏睡時間長了,又剛吃了飯,一時半會的溫玲瓏也沒什麼睡意,但她身上乏,也不想動彈,就閉目躺在丈夫懷里養精神。

龍昭琰輕撫著她的背,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你這病怎會這麼奇怪,停了藥反而病減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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