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三年,玄姬的心究竟是向著哪一方?梁勛在心底不住地盤算著。
半晌──「我不能。」玄姬迎向梁勛的注視,表情顯得漠然。
梁勛半眯起眼,沉聲道︰「為什麼不能?莫非你愛上燕王了?」
「不!」玄姬的回答來得極快。
「哼,你別自欺欺人!」
「父王,殺了燕王?不能收復梁國!」玄姬開口。
梁勛瞧了玄姬好一會兒,終于回答︰「倘若我說殺了軒轅聿就能完成復國大業,你可願意下手?」能親近燕王而又不會引起他懷疑的,放眼天下只得玄姬一人。
「父王……」
「這些年來我在關外已集結了十萬大軍,只消我一聲令下便可大舉入侵,為時只要你除掉燕王,咱們父女里應外合,定能完成復國大業。」
玄姬聞言,不動聲色,只淡淡問了句︰「父王打算何時攻城?」
梁勛看向玄姬,眸底閃過一抹黯然的懇求。
「倘若你仍念著咱們父女之情,就幫父王這一次吧!這是你從小到大,我惟一一次的請求。」
玄姬無言,眼中只見梁勛泛白的雙鬢。
「你何時攻城?」
玄姬的音量不大,?清楚地傳入梁勛耳里。
「三日後,子時。」梁勛停下?步,頭也不回地回答,然後,他邁開步伐離開瑤台。
玄姬怔怔地?立在原地,未見的是梁勛臉上那一抹勝利的詭笑。???「在想什麼?」一道低醇的嗓音徐徐由玄姬身後傳來,緊跟而來的是一雙環住她身子的有力臂膀。
這樣的親匿舉動,一千多個日子以來包圍著她,仿佛空氣與水般天經地義,然而今夜?教她心驚。
軒轅聿見她半晌未語,于是將她反轉過身子,一手勾起她絕麗的小臉。
「怎麼了?」黑沈的眸如火炬,直鎖住她的雙眼。
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讓玄姬的心瑟縮了下,霎時回過神來。
「我累了。」她半垂下眼眸,避開他炙熱的眸光,仿佛怕他再看下去,會瞧清她的心是怎生地黑暗呵!
「那麼早點歇息吧!我知道你近來繪制建陵施工圖已費盡心神。」他頓了下,?近她的臉再度接口道︰「我當年應允建陵,是為了博你歡心,如今你這般勞累,倒真教我心疼莫名,你明白嗎?玄姬。」
這樣直述心意的言辭,對他而言是少見的。
玄姬不由得抬起眼眸,迎上他如火般的深情眸光。
「建皇陵是要勞民傷財、磨糜軍心的,難道你不明白?」她不顧一切,任性妄?,他?從不攔阻,為什麼?他?不是無道昏君,怎會甘心由她蹂躪蒼生、禍國殃民?她不明白,真不明白呀!
「我只要你快樂,玄姬。」
「只要我快樂,哪怕毀天滅地,生靈涂炭你也願意?」妖媚的瞳眸熠熠閃爍,亟欲看穿他的心思──深沉如海的心思。
「倘若你指的是爭戰,那麼我願意,我願意?你而戰。」沒有人可以由他身邊奪走她,即使她想走他也不許。
「倘若我要你死才能快活,你也願意嗎?」她輕問。
軒轅聿看了她好一會兒沒有開口。
「你下得了手嗎?」他問,語氣淡然,令人听不出他心緒的起伏。
「我不知道。」玄姬迎視他的目光,冰眸中掠過一絲惘然。
下一瞬間,他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收緊雙臂,似要將她揉入體內。
她的回答教他心驚!
一千多個纏綿的日子,難道她真能無動于衷?
瞧著她絕世的玉?,心口的和著一股冰寒的痛楚,不停地沖擊著他。
「不要背叛我,玄姬……」他緊緊擁住她。「永遠不要背叛我!」
「倘若真有那一日呢?」玄姬把臉貼上他心口。
軒轅聿眸光微微一黯,胸臆間傳來一陣悲?。
「我會親手殺了你,玄姬。」他的嗓音如哀傷般的嘆息,飄蕩在玄姬雲發之上。
玄姬聞言,淡道︰「也許那一日已不遠。」她說著,緩緩地合上眼,讓她的心沉澱下來,漸漸墜至黑暗深處。
軒轅聿抱起她柔軟的嬌軀移向床榻,緩緩放下金色的羅帳。
第六章
是夜,玄姬被惡夢驚醒,睜眼之後冷汗流了一身。
她竟夢見……夢見父王與她皆死在軒轅聿手里!
坐起身,瞧著枕邊人的背影,心驚的感覺仍無法平復。
在夢里,他的神情是那麼的猙獰,父王被他一刀砍斷頸子,鮮血狂噴,然而身子?未倒下,不住地顫動著。
夢中的她正欲逃離,?驚覺雙腿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父王悲慘的死狀,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她,揮刀刺入她的心口。
即使現下明白那是夢,但那種刻骨銘心的痛仍教她無法忘懷。
甚至夢醒了,她心口的痛,還隱隱持續著。
我會親手殺了你,玄姬。
他冷酷的回答仍在耳際。
玄姬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隱隱意識到夢境有朝一日可能成真,她不自覺地伸手滑入絲織?枕下。
當指尖觸及冰冷的金屬時,她心口一震,停下動作。
她……她在做什麼?
難道非下手不可嗎?
這一瞬間,浮上玄姬腦海的是過往他無微不至的榮寵與憐惜。
一千多個朝朝暮暮,一千多個愛恨掙扎。
男女間的情愛與國仇家恨,孰輕孰重?
驀地,寢宮外傳來隱約的巡更聲,玄姬想起父王,想起小時候,父王抱著她坐在膝頭一邊批閱奏章,一邊听她背誦四書五經的情景。
她是那麼渴望得到父王青睞,得到疼愛。
明眸瞧往枕邊人的當口上起了變化,清澄無波的瞳逐漸被陰黯取代。
終究,她還是無法背叛父王,那是她在世間惟一的骨血至親啊!
玄姬心一沉,無聲無息地抽出枕下的匕首,那是三年前他贈予她的寶石匕首,如今竟成了她下手的利器。
刀尖一寸寸地朝軒轅聿挨近,玄姬眼底交錯的是過往的纏綿。
白霧逐漸模糊了她的視?,她??忍住未淌下熱?。流??不是因為自己愛他,玄姬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
惟有親手結束他的性命,才能永遠終止她心底的掙扎。
末了,她深吸一口氣,合上眼,讓刀尖刺入他的背脊。
電光石火間,玄姬心頭掠過一種不熟悉的感覺──心痛。那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聲音很輕,?又無比銳利。
玄姬猛地睜開眼,心頭的震撼非同小可。
「怎麼?不回頭瞧瞧嗎?」
低醇的嗓音里像是蓄藏笑意,然而那一雙眼……墨黑如海的眼?比沒有月光的夜晚還要陰黯。
玄姬跪坐在床榻上,身子不住地發顫,雙手仍握住匕首的另一端,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另一雙厚實的大掌由她身後伸了過來,握住她微顫的小手,緩緩地抽出匕首。
「沒有血,不是嗎?」嗓音飄浮在她的頭頂,真真切切。「想不到這只是個布偶吧!」低沉的語調帶著輕譏。
「你動手吧!」玄姬合上雙眼,不再言語。
「不!」他扳轉過她的身子,將匕首?在地上。
玄姬睜開雙眸,迎視他冰寒的眼。
「還記得嗎?生死與共。」軒轅聿眼泛寒芒,薄唇勾起冷殘的笑。「既然我未死,你自然也得活下去。」
他冷殘猙惡的笑?竟與她夢中如出一轍!
莫非,那夢是應了她的未來?
「你不怕我再尋機會對你下手?」玄姬硬著心腸,木然地輕問。
驀地,軒轅聿縱聲笑了起來,一雙大掌捧住她絕美的臉孔,「知道嗎?殺你對我而言易如反掌,不過,我?要留下你作?談判的籌碼。」他說著,大手箍住她的粉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