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自己身上流的是妖孽的血……但回憶起自己加諸在雪生身上的種種,不也是一直以來旁人對待他的方式嗎?
原來,在他身上不僅僅流著狐妖的血,同樣的,也存著人的劣根性。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自己恨的不是雪生,而是他自己!他深深恐懼自己有朝一日會徹底地成為一個狐妖。
「雪生—」他陡地站起來,大聲叫喊。
林子里只有枝葉沙沙作響,沒有人回答他。
然後,他開始滿山遍野地尋找。
「雪生—雪生—」他不停地呼喊,往日的種種一一浮上心頭。
他還是愛她!他意識到這一點。
現在,無論如何,黑閻傲都要找到她!
時間很快地過去,轉眼間又到了日暮時分。
他已經找了她一整天。
「雪生……我一定會找到你……一定會—」他對著滿天霞光狂喊。
林間深處白影微閃,發出幽幽長嘆……
第五章
翌日,黑閻傲離開山林,往鄰近的村落而去。
一路上他細心留意周遭的一切跡象,但教他失望的是,始終不見雪生的蹤影!
他後悔自己對她所做的一切,愛有時可以救一個人,有時卻會毀滅一切。
這是他頭一遭心生情愛,卻愛上一個他避之惟恐不及的狐妖!
是命運捉弄他,還是他合該在孽海里掙扎?究竟自己是人還是老天的一個錯誤?
沒有人可以告訴他答案。
晌午過後,天空烏雲集結,看來很快會有一場大雨口
罷一念及此,天空立即白光閃耀,以一聲雷響揭開大雨的序幕,豆大的雨點直由天際灑下。
黑閻傲隨即閃人路邊一座草棚。
由于此地乃山村之外,人煙罕至,因此草棚之內只有他一人避雨。
不一會兒,遠遠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嘩!雨真大。」他邊跑邊進了草棚。
黑閻傲瞧了他一眼,沒有應聲。他一向不喜與人打交道。
來人抬起頭瞧他一眼,怔了下。
黑閻傲早知道他會有此反應,唇畔勾起一弧嘲諷的笑。他的下一句大概是「妖孽」二字吧!這就是他一向遺世獨行的原因。
但來人卻未置一語,徑自在他身邊坐下。
黑閻傲心中頗為訝異,不由多瞧此人一眼;他看來和自己差不多年歲,膚色黝黑,身形高壯,相貌雖不甚起眼,但一雙眼楮炯炯有神。
黑閻傲還注意到他背上背了一柄古陋的黑劍。
莫非此人是劍客?
殊不知,季長春此刻如坐針氈,心緒激動異常,打從師父死後,這是他頭一遭獨自遇上這等妖孽。此人身上妖氣甚重,依他瞧來,不是山魑便是狐妖等精怪所變。
季長春暗自忖度,決定試他一試!隨即,他朝黑閻傲咧開嘴,笑了笑,「在下季長春,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萍水相逢,不如不知。」黑閻傲淡淡答道。
季長春挑起眉……嘿!狡猾。「既是萍水相逢,告之又有何妨?」
黑閻傲索性閉起眼,不再理會他。
嘿嘿!沒關系,他還是有辦法—
突然,季長春故意將身上的一疊符紙丟在地下,緊接著裝作一副東西掉落的模樣,「哎喲!東西不小心掉到閣下腳邊,煩請閣下拾起來還我,感激不盡。」哼!若他是妖孽,肯定不敢伸手去撿。
黑閻傲冷冷瞧他一眼,拾起符紙遞上前。
季長春當下傻了眼,他……他竟然不怕!
「還不快拿去!」黑閻傲不耐地開口。
「喔!謝謝。」季長春愣愣地接過符紙。
耙情這妖孽道行極深,因此不把這符紙看在眼里?他偏不信邪!再試。
「閣下,不瞞您說,小弟是個相士,我瞧您面色微現黑氣,恐有橫禍將臨,倘若不嫌棄,可否讓我為您看看手相?」
黑閻傲冷笑在心。「是嗎?有橫禍?那麼你就替我瞧瞧吧!」他伸出手。
季長春立即以朱砂筆在掌心畫下一道咒語,隨即拉過他的手,猛力往他掌心蓋下—
「你耍完了沒?」黑閻傲嘲諷地問。這一些伎倆他早已見識過不少,此人分明是將他當作妖孽,想收拾他。
什……什麼?!連這個厲害的朱砂印也不怕?
季長春干脆豁了出去,口中開始念咒,朝黑閻傲身上連點幾下。
「你有完沒完?」黑閻傲已忍受夠他的胡鬧,一把將他推開。
季長春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
「你、你……」他喘著氣,心緒十分激動。怎麼辦?這家伙的道行只怕在千年以上,該死!
「你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沒有用,省省吧!」黑閻傲嗤笑道。
「大膽妖孽,瞧我不把你打回原形!」季長春漲紅臉,抽出背上那柄黑劍。
「你盡避一試。」黑閻傲劍未出鞘,一派安詳地坐在石椅上。
季長春口中喃喃有詞,驀然問朝他揮出一劍—
這一劍沉穩有力,卻不在高手之列,黑閻傲避也不避,以絕快的手法使了一招「空手人白刃」,硬生生地以長指夾住黑劍。
季長春愣了下,使勁欲撤回劍,無奈黑劍似生了根般,一動也不動。
「去!」黑閻傲低喝一聲,長指微彈,頃刻間將季長春連人帶劍摔出草棚之外。
大雨淋在季長春身上,他一臉狼狽懊喪,卻不氣餒,提起降龍劍再度走進草棚。
接連三次,季長春皆被拋出草棚外。
若在從前,此人早被他一劍解決,省得糾纏。但如今他冷絕的心有了感情,不知不覺間,魔魅的眼透著些微的人性,狂暴的殘酷念頭不再強烈。
「你再練十年也無法勝過我。」在季長春準備第四次發難時,他冷淡地開口。
「哼!未必!」他就不信斗不過這妖孽。
這一場大雨來得快,去得急,不多時已轉為細細的雨絲。
黑閻傲撇嘴笑了笑,如閃電般倏忽向前,點住季長春穴道。
「你……你對我使了什麼妖法?」季長春又驚又怒,身子如泥像般無法移動。
「不是妖法,只不過點了你的穴道,再過半個時辰,穴道自會解開。」說完,黑閻傲轉身離開草棚。
「喂、喂!你給我回來,回來呀—」季長春在草棚內哇哇大叫。
黑閻傲只是回頭瞧他一眼,緊接著消失在林陰彼端。
奇怪!他究竟是人是妖?倘若是妖,又怎會留他一命?
季長春想了又想,決定在穴道解開之後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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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徐徐吹人窗內。
未幾,木窗無聲無息地開了一道縫。
「不!我是人!我是人,不是妖怪—」床榻上的人雙眸緊閉,正陷人惡夢之中。
一只素白的小手,帶著憐惜,輕輕地撫上那張野氣的俊顏,試圖撫平他糾結的眉心。
若有似無地,涼夜里傳來一聲嘆息……黑閻傲倏地睜升眼,月兌離了夢魔的掌控。
她來過!他可以肯定這一點。周遭還存留著她的氣息。
「雪生!」他凝起神,希望可以感應到她在何處。他一向有過人的感應力!
片刻過後,他來到半敞的窗前,「雪生……」他知道她已經離開。
整夜,他始終未再合眼,佇立到天明。
翌日一早,客棧的掌櫃前來敲門。
「進來。」
「不好意思,來跟您收房錢了。」
黑閻傲瞧他一眼,「我還要多住幾天。」綠眸閃了閃,教人瞧不出喜怒。
掌櫃的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道︰「咱們是小店,住一日算一日。」他半垂眼眸,不敢瞧那雙教人發寒的妖邪綠眼。
昨兒個晚上這客官來住店時,他差點嚇暈過去,所幸此人除了眼眸顏色異于常人之外,言談尚稱有禮,因此才讓他住了下來。
「你怕我沒錢?」綠眸半怒地眯起。
「呃……小的這是小本生意……所以……」掌櫃吞吞吐吐地,怕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