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對手俐落的處理速度,這種結果他早就料到七八分——況且,最近還有「老鼠」在他身邊出沒。
這案子爆發得很快。媒體以無數相片指稱,王副署長與國際黑道組織掛勾,容許其走私槍枝、毒品、販賣人口,並從中抽頭……
案子在五個小時內因罪證確鑿送交法院,二十四小時內被判刑,速度之快,史無前例。
案件爆發得快是疑點之一;人證、物證取得太容易是疑點之二︰偵辦速度太快是疑點之三;法官判刑太快是疑點之四……
「他已經把所有線索帶走了。」另一名干員阿K說。
他們昨天從報社大廈的錄影帶中,看到這名可疑人物把相片投到報社信箱,經過多方追查不獲,今早卻得到法醫的通知,找到這個因某種劇毒而喪命、面目半毀的人。
「相片中那些和王副署長踫頭的人,資料庫里並沒有建檔,所有最可疑的前科犯,都做了徹底的調查和盤問,完全沒有線索。」阿丁說。
案件完全沒有進展,干員的表情只有沮喪,但聶出卻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這使他們又充滿信心。
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玻璃牆外站著一位長官,是另一位副署長——柳宜權。
這位副署長非常重視這個案子,一天總要來關心幾次。
阿J去開了門。
「柳副署長。」他們不約而同的向他打招呼,態度上很恭敬——除了聶出之外。
他是個白發蒼蒼,滿面慈容的人,但聶出很早就嗅出他窩藏不可告人的心機,因為還沒有確切事跡,所以只對他擺出桀騖不馴的態度。
「案子今天有沒有進展?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避提出來,我們都希望早日替王副署長洗刷冤屈。」這個案子是署長授權,從他手中派下去的,柳副署長對他們投以殷切的期望。
聶出不發一語的把相片遞到他面前。
「昨天發現的重要線索……」知道聶出不愛和柳副署長打交道,阿K回答。
昨天此時,他們還很高興的與柳副署長分享這個重要線索,誰知今天就馬上報告了惡耗。
「被殺人滅口了?」柳副署長嘆口氣,連連搖頭惋惜,「天無絕人之路,一定可以再找到線索的。」他安慰他們。
柳副署長的眼神有極欲隱藏的銳利,聶出輕易就看出來了。
阿K和阿丁很感激他的安慰和寬厚。他們不明白聶出干嘛看這麼好的長官不順眼。
「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們好好加油。」
就在柳副署長轉身想走時,聶出的第三個班底阿P冒冒失失的沖進來,柳副署長也停住了腳步。
「老大,有人在東區的巡邏箱發現這封給你的信。」阿P戴著橡皮手套,把一個藍色信封遞給聶出。
聶出戴上手套接過信,得意的眼光刻意掠過柳副署長,看見他眼底的一絲不安。
聶出心里有了猜測,嘴角浮起微笑,心存挑釁。
雖然告訴自己別和他計較,柳宜權還是對聶出無限度的自信與不羈相當生氣,臉上的線條怎樣也放下松。
信封上聶出兩字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連半個指紋也沒留下,真是細心。聶出唇角含笑,理所當然的打開封口。
抽出白色信紙,信紙中歪歪斜斜的貼了幾個大字十王」、「梟」、「狐狸精夜總會」,還是連半個指紋也沒有。
「就這樣?不會是小表的惡作劇吧?」
「八成是某些無聊分子隨便剪幾個字貼來玩的。」
「梟是什麼?一代梟雄?狐狸精夜總會又在哪里?」
大伙兒以輕佻的口吻開玩笑。老大交代過,情報涉及秘密時,全部要裝傻,而今,狐狸精夜總會就是公認最大的秘密。
只是他們為什麼要對柳副署長裝傻?
「這里面有我們要的線索。」聶出冷靜而篤定的說。事情顯而易見,有人想給他情報。
狐狸精夜總會是亞洲最大、最神秘的情報交換站,如果王副署長的案子扯上情報交換站,案子恐怕很不單純。
「哦?」大家都在裝傻。
「現在先去找出這家夜總會的位置,查出它的負責人、經營狀況,和與它有密切關系的人,今晚就去一趟。」聶出掀動薄唇,沉穩地指揮。
「你們好好辦案,我先出去了。」柳副署長見大家忙也不打擾,拔腿走出辦公室。
「您慢走。」大家仍保持應有的禮貌。
辦公室里的幾名干員假裝熱烈討論,其實在問「為什麼要瞞著柳副署長」。
「時機到時,你們會知道的。」聶出一貫的笑笑。
時機就快到了,他有相當的信心。
柳宜權一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急急用手機打出一通電話。
「我做得不錯吧?重要線索一夜之間就蒙主寵召。」對方一接起電話就邀功。
「別高興得太早,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你去過「狐狸精夜總會?」
「是去過。」
「那里有人知道你的身分,向警署告密。」
「不可能,有大企業董事長的頭餃護航,沒有人會把我和「梟」聯想在一起。」
「別想得太美,現在有人寄了匿名信,還很湊巧的把「狐狸精夜總會」、「梟」和「王」扯在一起。」
對方沉默約五秒。
「知道了,我去查查看。」
「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了解。」
幣斷電話︰柳宜權靠在椅背上沉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願這是最後一根需要拔除的刺,之後便可順順利利的達成他的野心。
是該到狐狸精夜總會去走一趟。
聶出這樣想著,天一黑就打算開車前往。
就在取出鑰匙打開車門時,他發現一件奇怪的事,鑰匙的重量不一樣,仔細一看,才發現少了一把——開他房門的那一把。
他住的地方是沒落的旅館改造的,除了房間有一把鑰匙外,大門的鎖根本如同虛設。
「又是「老鼠」。」他輕蹙濃眉。
這只「老鼠」已經在他身邊出沒好一段時間了,不定期的叼走杯子、香煙、打火機、無關痛癢的資料……有一次叼走他的車鑰匙、機票,最離譜的是叼走一顆子彈。
但那「老鼠」總是幾個小時後,又不著痕跡地把原物叼回來,連個指紋都沒有。
說遺失,也沒什麼東西遺失;說挑釁,也感覺不到惡意,因此他不當一回事的看成小孩子的惡作劇,任這老鼠在身邊來無影去無蹤。
只是有時他會氣得想把那「老鼠」拎起來火烤。
那老鼠到底是何居心?他怎麼也想不透——
若說要情報,偏偏只叼些不重要的東西;若說要他的命,拿走那些東西能要他什麼命?若說長期作戰,實在太沒效率了點。
這些並沒有真正造成他工作上的不便,他若計較,又顯得小家子氣……
對方所造成的小小困擾,讓他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他甩頭拋開心里小小的不悅,坐上駕駛座轉動方向盤,在倒車時,無意中看見車壁上一個常人不易察覺的箭頭。
順著那個箭頭的方向看去,又發現另一個小箭頭,緊接著又是另一個更小的箭頭……直到最後,箭頭指向後座的車壁,被腳踏墊蓋住的斜角。
他將腳踏墊掀起,看見一枚比暗扣還小的新型追蹤器。
「想不到有人想對我用這東西。」他想把它摘掉,轉念一想改變了主意,擦掉那些不起眼的箭頭,下車改搭計程車。
這種事是一體兩面的,只要有蛛絲馬跡,在時機成熟時,他就能把躲在背後的那個人揪出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對自己微笑。
狐狸精夜總會,位于北區偏僻的住宅區內,素雅不起眼的看板和白色花雕門,藏在兩列茂密的杉樹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