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懷睡不暖 第6頁

「我逼問他小三是誰?爸,你說,戴淽艾是不是白痴啊,她居然在孫易安的手機里面留下兩人的r事後」親密照,我不知道這應該解釋為有恃無恐,還是說她心機深沉,刻意讓這件事在我眼前曝露出來?

「但依我對她的認識,她還沒有這麼聰慧,她只是個傻女生,可是連這麼傻的她都有權這樣對待我,人生,還有什麼是可以被信任的?

「孫易安說,我太能干、太會計劃未來、讓他備感壓力。他說︰‘你說要買房子,我就得省下零用錢;你說要到大公司上班,我就沒有寒暑假,只能爭取每個實習機會;你說要用功讀書,我就得熬夜︰你說要生三個小孩,我就要表現得很喜歡小孩……我才二十三歲、不是三十二歲,我也想要過輕松的大學生活,想夜沖夜唱,想在夜店把妹,想要在社團里面出風頭,想要學妹崇拜我、拿我當英雄!」

「真有意思,弄到後來,那些全是我的計劃,和他半點關系都沒有。我問他︰‘既然如此,當時為什麼不反駁我?為什麼要讓我誤以為你同意,並且喜歡我的計劃。’他說︰‘因為你和我爸媽同一個聯盟,你們都認為這樣的人生最適合我,可是我需要的是一個女朋友,不是另一個控管我的媽媽。’」

淽瀟嘆氣,沒想到自己處處為他著想,到最後的評語居然是這樣。

她不愛哭,因為哭泣的人需要觀眾和安慰,但她身邊沒有這種人,所以她現實地不浪費眼淚,但是今天?也許是她已經無法用理智來控制自己的卑微。

下車鈴聲響起,她看一眼窗外,外婆家到站了。

她把手機收進口袋,一手提行李、一手抓起畫架畫具,跟著前面的歐巴桑一起下車,坐在後座的中年大叔緊緊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戀戀不舍。

鮑車走了,揚起一片塵埃,她抹抹臉,覺得臉上覆蓋了一層沙,淽瀟用手抹兩下、撥撥潮海,有位歐巴桑從身邊走過,差點兒踫倒她的畫架,她急忙伸手去扶,但對方卻像沒事人似地,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轉身走掉。

沒禮貌,淽瀟瞪她一眼,重新背好畫架,往外婆家走去。

外婆在半年前過世了,她很傷心,如果外婆還在,她肯定會去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

外婆疼她,小時候她情願在外婆家過農歷年,也不願意到祖父母家里拿大紅包,外婆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十八歲嫁給外公,夫妻的感情很好,十幾年前,外公為外婆拆了舊家,蓋上一間日式小屋,不大,卻很溫馨。

一間客廳、兩個房間和一廚一衛浴,是正方型的格局,客廳外面有長長的木頭走廊,夏天的時候,她經常靠在外公、外婆懷里,听他們講古、看星星。

長廊下有兩、三層階梯,走下階梯是個環著屋子的小院子,前面種桑椹、芒果和兩棵快要比人高的梔子花,後院是曬衣場,種了一大叢的茉莉花和桂花。那花,是外公和外婆一起種下的。

外公說︰「你外婆喜歡香花,當綠綠的枝條上,白色茉莉怒放,就知道春天來了;當清晨被香甜的梔子花香叫醒,不必翻農民歷、我們便清楚即將迎來夏天的暑氣;而桂花飄香,便預告著,秋天的腳步已近。」

他家的茉莉特別怪,二、三月便開滿枝頭。

外公說這是家里茉莉的善意,它不與梔子花爭寵,它提早花期、提早讓人們認識它的芬芳美麗。

後來外公去世,外婆經常一大早醒來,摘滿一盤鮮花,供在外公的照片前頭,外婆要和外公一起分享花香。

淽瀟很喜歡這個家,她曾經想過,如果上班的地方離這里不遠上父通時間能控制在一個半鐘頭以內,就從家里搬出來和獨居的外婆作伴。

但是外婆走了,而她,害怕寂寞。

路不太好走,且她失策了,離家出走應該換一套休閑服,而不是穿著上班的套裝、高跟鞋,行李一收就沖出家門,但這不能怪她,她太乖、沒有叛逆或離家出走的經驗,下一次,她會做得更好一點。

下一次?淽瀟苦笑,搖搖頭,她吃力地背著畫架和行李往前走。

誰知在走過一個土凹時,鞋跟突然斷掉了。

Shit!她忍不住惡言咒罵,這算什麼?屋漏偏逢連夜雨?天要降大任于斯人?算了,如果當傻子才有傻福,誰還要拚命追求卓越人生?不勞而獲,從來不是壞事,批評它的人,不過是心存嫉妒!

她把過去二十幾年奉為圭臬的標準全數丟掉,她不想努力、不想汲汲營營,她再也不想追著目標往前沖,就算跑到終點又如何?依舊沒有掌聲喝采、依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累了、放棄了,從現在起她再不為自己定目標,她只想一天過一天。

把行李放在路旁,她拉高窄裙,彎下腰,把右腳的鞋子月兌下來,斷掉的鞋跟像折斷的骨頭似地,只剩一層皮連接著,輕輕一甩,還能劃出一個整齊的圓形,她用力使勁,把鞋跟扭下來塞進行李里,她試著走幾步,一腳高、一腳低,不好走。

月兌掉左腳鞋子,她想把鞋跟扭斷,但是她用盡力氣,鞋跟依然牢牢地貼在鞋底。該死!她要投訴鞋廠,左右腳品質良莠不齊。

發半天牢騷後,她只能把鞋子重新套回腳上,沒轍了,重新背起行李畫架,一腳高、一腳低,繼續往前走,但才走幾百公尺,她就覺得自己的腰快要斷掉,長吁氣,她二度停在馬路旁。

遠遠地,一部汽車開過來,她連忙丟下行李,朝對方揮手,希望善心人士能夠載自己一程,但是這個時代、良心缺貨,他們看也不看她一眼,飛快從她身前開走。

淽瀟心生不滿,他們瞎了嗎?落難美女耶,恰逢她剛失戀,說不定他們善心大發後,有機會迎來一段新戀情,但也許現代的戀情太廉價,上網打幾個字就可以得到,他們不需要停下車、惹麻煩。

長嘆,她坐在行李箱上面,灼灼的陽光快要把她給燒融,皮膚上有嚴重的刺痛腫熱感,好像下一刻,她將會變成浴火鳳凰然後燒成土窯雞。

又有車來?她連忙起身,迎到馬路中間,張開兩手拼命揮。

可是……shit!匆促間,她飛快退到路旁,該死的家伙,居然沒減速?!要不是閃得快,她就被撞上了,是怎樣?在滑手機還是瞎了眼楮?這年代美女真的已經不值錢了嗎?

放棄了,再曬下去、她會變成骨灰,連焚化爐都不必進,就可以直接入塔。背起行李,忍住腰痛,她咬牙往外婆家走。

二十分鐘後,她體會到窮和尚到西天取完經的喜悅,果然是有志者事竟成啊,她看著眼前的日式小屋,怎樣,不也是讓她走到了嗎?

從包包里翻出鑰匙,打開院子的門,把行李和畫架放在長廊上,月兌掉咬腳又殘廢的高跟鞋,她像小時候那樣坐在長廊上,然後往後一仰,躺在木頭地板上,她高舉兩只腳、奮力舒展十根腳趾頭,有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真舒服……

伸展夠了,她翻身爬起來,看著熟悉的院子,多久沒來了?將近兩年吧,院子里外整理得干干淨淨,完全不像沒有人住的樣子,是隔壁阿秋嬸的功勞吧。

外婆在的時候,就是雇她來打理屋子、給外婆做三餐,她也舍不得外婆離開對吧,才不時過來照料?

她翻幾圈,翻到客廳前拉門邊,這里太陽曬不到,木頭冰冰涼涼的,她的身體呈大字型躺著,深呼吸,吸一口空氣里淡淡的桂花香,收起笑臉,她低聲道︰「外婆,瀟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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