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關掉電燈就可以入睡,他以為送出祝福,就可以結束這一切,誰知道,只是自欺欺人。
他無法入睡,他心思反覆,腦子里盤盤繞繞的都是她憤怒的眼神。
瀟瀟很難受嗎?真的這麼想回到孫易安身邊?即使心里清楚,他心里裝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有人說︰女人的愛情很盲目,她們往往看不清楚愛情的本質,便豁出一切、悉心追求。所以瀟瀟也是這樣嗎?她根本不在乎孫易安心里有沒有戴淽艾,只在乎他是否能留在自己身邊?
這種女人很傻,可是如果這份傻氣能夠讓她幸福,如果她的快樂只有孫易安給得起,他憑什麼阻止?
他是個心事藏得極深的男人,但他把心事對她講了,他不喜歡多嘴多舌、嘮叨繁瑣,卻在和她的互動中多嘴多舌,並且感到快樂;他不喜歡甜食,卻愛上她手中的桂花釀,失戀是痛苦的,卻因為有人和他一起痛苦著,讓他遺忘,失戀正在自己身上演出。
不知不覺間,她影響了他。
這樣的感覺是喜歡嗎?不確定,他是交過女朋友,但對她和對Rose的感覺不一樣。
曾經他以為這個叫做同情,但當他月兌口向月老問︰「人和鬼可以在一起嗎?」那刻,他明白了,他對她,早已經不是同情。
瑀希強調科學,雖然他看得見鬼。
任何事他都必須透過理性分析,才肯做出決定,他痛恨不理智的感性,但他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時,深深的憐憫刻進心底,然後一天天,他越來越喜歡和她在一起。
她不在,他便空虛寂寥;她難受,他便扯著心無法安靜;她開心,他便嘴角揚起,她無時無刻影響著他。
他很清楚自己對瀟瀟,已經不是簡單感情。
問題是,瀟瀟深愛著孫易安,她強烈地想回到他身邊。
她的催促了他的怒氣,一通罵、企圖罵醒她,可是深陷愛戀的女人能被輕易罵醒嗎?
她沒醒,反而氣惱他,她走了,從今天起、他們連朋友都不是。
搖頭,瑀希埋怨自己,明知道不可能改變的事,他為什麼要說要做,為什麼要破壞彼此間的友誼?
他應該附和她的快樂,感受她的喜悅,並且說︰「明天早上我陪你走一趟,親自送你回去。」
然後他們可以珍惜最後一個晚上,說笑玩鬧,像過去十幾天做的那樣。
但是他毀了,毀了最後的相聚。
他在房間里輾轉反側,淽瀟在客廳里徹夜難眠。
她再也受不了了,走到他房前,沒有敲門,直接穿越。
她走到他床邊,悄悄拉起棉被一角,輕輕把自己塞進他懷里,摟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胸口。
沒有任何一只鬼喜歡溫暖的,但是她喜歡,喜歡他的氣息、喜歡他充滿安全感的懷抱。深吸氣,閉上眼楮,鬼是夜行性動物,但這個夜里,她不想行動,只想窩在他身邊。
瑀希從她拉開棉被一角時,就發現了,眯著眼,看著她小心翼翼上床、小心翼翼把自己塞進他懷里時,忍不住拉出一個幸福微笑,因為,她回來了。
太好了,她回來了,她沒回到孫易安身邊,他不知道情況為什麼會急轉直下,但他喜歡這個意想不到的情況。
偷觀著她緊張兮兮的小動作,他很想告訴她︰放心、鬼是吵醒不了人的,除非她刻意嚇人。但他沒說,他不想嚇阻她的行為,因為,他也想擁她在懷里入睡。
一股清涼從她身上漫入他懷里,如果可以,他想展臂將她圈上……
慢慢地,夜行性動物睡著了,輾轉難眠的男人也睡著,亂七八糟的想法在彼此靠近那刻,悉數放下。
他們雙雙睡到隔天下午,自從上醫學院之後,瑀希沒有睡過這麼久的時間。
事實上他醒來過,但舍不得吵醒熟睡的鬼,因此伸手拿來床邊的書,看到自然睡、自然醒後又繼續看,醒醒睡睡間,忘記人和鬼不同,生理時鐘會告訴他肚子餓。
至于那只鬼,睡得安適、睡得舒服,睡得只要離開他一點點,下一秒立刻又攀到他的身體上,繼續低下頭,親吻她的頭發,她身上的味道再度竄入鼻息間,瑀希終于理解那個「不合理」,原來她沒死、身上還帶著人氣,所以他聞得到她的香味。真好,他喜歡這份馨香。
滿足地吸一大口,他再度入睡。
第5章(2)
當瑀希醒來的時候,淽瀟站在床頭,兩手背在身後,假仙的表情好像她昨晚沒有做過入侵別人床鋪的「壞事」。
彎下腰,她笑眼眯眯地望向他,說︰「婚禮很累哦,從來沒看過你睡那麼久,我還以為醫生是不愛睡覺的。」
在假裝沒窩到人家懷里之後,她又假裝其實昨天根本沒有人吵架。
「下次你也辦一次婚禮看看,就知道有多累了。」話出口,瑀希驚覺不對,他根本不想提感情婚姻那方面的事。
可是淽瀟聰明,她刻意把話題轉開。「那我就更應該謝謝你。你這麼忙,還記得幫我帶東西。」
說著,她把背著的手伸到前面,手里拿著昨天瑀希帶回來的捧花。
「這是要給我的對不對?」
瑀希起身,在床上盤腿坐著,微笑,「對。」
「那……你閉上眼楮。」
「閉眼?」他才剛剛張開眼。瑀希沒爭辯,合作地閉上眼楮。
短短三秒,她說︰「好了,你可以張開眼楮。」
瑀希眼楮打開,然後,屏息——她的頭發高高地梳成髻,額前些許瀏海,耳鬢邊垂下幾縷黑絲,發髻上綴著一圈珍珠,長長的頭紗垂在身後,她穿著一身珍珠白的貼身婚紗,蕾絲袖子長至肘邊,白皙的頸項上頭沒有東西,只有一顆小小的心形鑽石,和耳垂上的小鑽配成對,上半身是相同的貼身蕾絲材質,腰帶上米色珠子為飾,縫出簡單的雲紋,曳地長裙上沒有蕾絲、沒有花紋,只是一幅泛著柔光的緞子,她手里捧著他帶回來的捧花,深深淺淺的紫色蘭花,映著她的笑容,美麗非凡……
瑀希傻傻地笑著。
「漂亮嗎?」她歪著頭,湊到他面前說。
「非常漂亮。」
「有沒有牽著這麼漂亮的新娘走紅毯?」她笑著朝床上的瑀希伸手。
他接過她的手,滿面笑意盤然,微微的冰涼、微微的舒爽,他離開床走到她身邊。「是男人都會有這個。」
「真可惜,不能拍下來,不然我就能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瑀希松開她的手,走到衣櫃邊,將穿衣鏡搬到她面前。「看見了嗎?」
「看見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笑容不斷。
「既然不能拍下來,就畫下來。」
他牽著她坐到書桌前,給她一本畫冊、一枝筆,還有一整盒的顏料。
「你怎麼有這個?你也喜歡畫畫?」
他笑而不答。那是特地為她買回來的,在昨天。
她畫了很多畫,卻半幅都留不下來,于是他帶回顏料,希望能把她的心情留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
「我去洗澡、弄點東西吃,你在這里畫圖。」
「好。」淽瀟應下。
她拿起筆,側身看一眼鏡中的自己,熟練地在紙上描繪,不多久,一個美麗的新娘子出現了,她坐在窗邊,側頭看著手中的捧花。
她不喜歡寂寞的感覺,因此在新娘身邊畫了個新郎,幾筆,她勾勒出瑀希的眉眼、勾勒出天使般的燦爛笑顏,只是……想了想、覺得不妥當,她擦掉新郎的五官,然後開始調和顏料,一筆一筆地在畫紙上烙入色彩。
她畫得很認真,瑀希端著餐盤進屋也沒發覺。
放下餐盤,站在她身後,瀟瀟畫得很好,任何人看見這張畫,都會知道新娘是誰,她不走這一行是浪費了,視線轉移,目光落在沒有五官的新郎身上,無數的猜測飛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