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對著他的背影輕揮,一句「謝謝你、再見」含在嘴里、無法發出聲。直到他離得夠遠,她才離開那張藍色的椅子,拉拉外套、緩步走回病房,她抬頭輕嘆,「醫院的冷氣真強。」
她瘦好多,比當鬼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臉圓圓的,笑起來酒窩也圓圓的,她說最喜歡的動物是貓熊,因為貓熊圓圓的,看起來很幸福。但是她沒到過動物園,沒看過真正的貓熊。
他問她,「為什麼不去看,坐幾站捷運就會到。」
她笑著搖頭,回答,「去那種地方是要有男人陪的,不是爸爸就是男友。」孫易安很糟糕,交往三年居然沒陪她去過動物園,他為她不平。
她卻笑著說︰「下次你想去動物園的話,帶把傘吧,我躲在你的傘下一起去。」
現在她不需要他陪了,孫易安現在看起來很樂意陪她去做這種事。
他從來不知道她挑嘴,他的手藝普通、為他準備飯菜的阿秋嬸也Soso,尤其在吃過她親手做的飯菜之後,更知道兩者之間的差異在哪里。
但她從來沒批評過他給的食物,她總是坐在桌邊,一面笑一面吃著盤子里的食物,縱使那些食物依舊留在盤中。
孫易安卻知道她挑嘴,是因為熟悉吧,熟悉她所有的習慣、熟悉她的喜惡,之後,她將會搬到他家里,他會更加熟悉她每個小喜小惡。
會結婚嗎?應該會,經過這一回,他們都學會珍視感情。
他看到淽瀟坐在會客廳里,這里是給探病的人休息的,有雜志、報紙,也有電視,璃希不明白她為什麼出現在這里,不是住單人房嗎?
她靠坐在窗邊,側臉看著外面的天空,黃昏了夜幕將至,這里的黃昏沒有小屋那邊漂亮,但她看得很仔細認真,長長的頭發披散在頰邊,但……是錯覺嗎?他在她身上看見孤獨,像初次見面時那樣。
怎麼還會孤獨呢?她想要的男人回籠,幸福未來即將展開,她應該快樂才對,難道被他料中?孫易安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被她看出異常?
這只是他的想像,但瑀希蹙起濃眉,怒了!
不過……這關他什麼事?壓抑想要上前的,他在最後一刻,轉身。
淽瀟不讓叔叔和媽媽來接自己出院。
一方面他們很忙,忙著籌辦戴淽艾和孫易安的婚禮,一方面,她覺得讓哥哥和媽媽打照面很傷。
所以她說︰「你們都別來,等我安置好後,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媽媽不願意她和哥哥同住,但她對媽媽和叔叔說︰「哥哥需要我,我也需要哥哥,我們在成長里面缺失的,必須要彌補起來,生命才會完整。」
不論她做什麼,叔叔都是支持她的,但他堅持她每星期要回家吃一頓飯,他必須確定她過得很好。
淽瀟同意了,叔叔給她一個袋子,里面有十萬塊,他鄭重叮嚀,「什麼都可以虧待,就是不可以虧待自己的肚子,下次見到我,你必須胖三公斤。」
她笑彎腰,勾住叔叔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依照這種速度胖下去,恐怕下個月起就沒有男人想要我,到時叔叔真得養我一輩子。」
叔叔二話不說,摟住她,「那有什麼問題。」
他是個很好、很有肚量的男人。
坐在一樓大廳,哥哥去幫她辦出院,淽瀟在椅子上等候,這次她沒有想要悄悄地偷看某人,某人卻筆直地走到她身前。
璃希知道自己應該略過她的身影,轉身走開,但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淽瀟看見他走來,相當意外,但更多的是說不出口的哀愁,原來切割一段友誼、不會比切斷一份愛情來得容易。
強裝著吧!瑀希和淽瀟都這樣對自己說。
「你看起來很瘦。」他溫和地對她說話,淡淡的笑容,仿佛眼前的她是一般患者。
「我會盡快補回來的。」她點點頭,回應他淡淡笑容。
他們都客氣、都裝不熟,好像她從來沒窩進他的懷里睡覺,而他沒有對著畫里的新娘思念哀傷。
「心寬自然體寬,不要胡思亂想,把自己鑽進牛角尖。」既然決定回去,許多事情就必須徹底遺棄,再糾結過往不過自傷。
「我知道,我不是那種沒事自虐的女人。」她也客套。
然後,兩個人再也聊不下去,他看她、她看他,一陣尷尬。
幸好這時候,「溫柔親切、大方善良」的張醫生走到他們身邊,笑道︰「學長,遇到朋友了?」她看—眼淽瀟,並且訝異于瑀希眼中的專注。
淽瀟點頭,「鄭醫生你忙,不打擾你。」
「嗯,回去多休息、多吃點東西,別只喝糖水。」
糖水?是指桂花釀吧,都在他那邊啊,她手上沒有,何況她不愛甜食。不過她沒有爭辯,只是合作地點點頭,「謝謝鄭醫生,我知道。」
她刻意在張鈺湘面前一再表達,他們真的很不熟。
她是為他好,不想制造他的困擾,既然無法分享他的愛情,那就剝離,把感情自他身上剝離。
但她的刻意卻傷了瑀希。她就這麼迫不及待表達立場?就這麼擔心被孫易安知道他們的關系?
吃醋了卻不能表現出來,胸口悶悶的,他轉身和張鈺湘離開,才兩步,張鈺湘轉頭問︰「是你的病「嗯。」瑀希直覺回應。
然後,淽瀟的笑容僵在嘴角,不是朋友,只是病患,比起房東又降一級。
她想苦笑兩聲,卻發覺臉僵,她用很大的力氣才松開胸中那口氣,扭了扭手指頭,不然,她還期待什***
扮哥的家很了不起,雖然不是在市中心,但地段還不錯,至少離捷運站很近。了不起是指房子夠大,建材裝潢設計夠高級,一百多坪,她都快要能夠在屋里溜冰了,一間客廳、一個廚房和餐廳,主臥房的更衣間大到令人發指,架子上的衣服鞋子包包和手表都是昂貴品牌,那些東西加一加,大概可以再買下一間公寓。
客房不小,有獨立衛浴,書房也不簡單,最厲害的是那間琴房,里面有一台三角鋼琴和一套鼓,還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設備。
淽瀟想,比起自己,他遺傳更多爸爸的基因。
搬來這里的第一天,她張著嘴、滿臉不敢置信,「哥,你是從事哪一行的,為什能租得起這麼昂貴的公寓?」
他的回答讓人很氣悶,他沒告訴她自己做什麼,只是揉揉她的頭、似笑非笑的回答,「不是租,是買的。」
氣不氣人?!她拚一輩子的第一名,連這樣的公寓都租不起,他居然是用買的?
她噘嘴怒道︰「以後再听見有人騙孩子說努力讀書就會有光明前途,我一定要潑他冰水。」她的哥哥是某間沒听過名字的私立大學夜間部畢業的。
扮哥笑了,拉著她進廚房。
里面擺滿昂貴的廚房用具,是最近幾天才布置上的,以前他根本不在家里吃東西,廚房里,除了漂亮的櫥櫃和沒打開過的抽油煙機、瓦斯爐以及冰滿礦泉水的冰箱之外,什麼都沒有。
扮哥驕傲地指著里面的高科技產品,說道︰「東西都買回來了,你的廚藝最好對得起這些貴到沒天理的東西。」
淽瀟笑逐顏開,說︰「放心,它們將會因為我的奴役,感到榮耀。」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說︰「你是我見過少數說大話不會臉紅的女生。」
「哈!」她仰頭一笑,走出廚房,然後在那個種滿盆栽的大陽台待很久。
她喜歡這里,尤其喜歡種在牆角的那盆桂花,這里沒有足夠的日照,卻還能長得不錯,可見得空氣陽光水,少了一樣,桂樹還是能夠存活,就像女人……不一定非要搶得一段愛情在手邊,才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