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美當然听得出來,這話有多麼諷刺人。
她皺著眉頭,心里盤算著某件事。
「其實我還算喜歡妳,妳一會兒出去同家宰說,以後我由妳服侍。」解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傷人,仍徑自說下去。「這算是妳方才關心我的謝禮。」
恩美抿著唇,良久,才說︰「謝王爺。」
「妳留下一碟點心給我吧。」解英說︰「或許妳說得對,抽煙時,胃里不墊墊東西,很容易傷胃。」
恩美依言,給他留下一盤點心。
「退下吧,去忙妳的。」解英淡淡的說,懶洋洋的躺回長椅上,不再多看她。
恩美點頭,默默的退下;在門外,她深深吸了口氣,面露堅定。
她這堅定的表情,與方才那胡涂又天真的模樣,簡直天壤之別。
這個男人,真是有些討人厭……
她想。
只有這麼做,才可以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悶死人的窘境。
第2章(1)
今日的早朝,氣氛異常緊繃詭異。
解英難得將怒氣表現在他那張英挺完美的臉上,以往他都是一笑置之的。
皇帝因病無法上朝,太子也尚未透過正式典禮登基,況且他年僅五歲,怎麼也登不上這朝堂主持大局;因此這段日子的早朝,都是由肅能親王、幾名老臣,還有總是坐在簾幕後的森妃進行的。
今日的爭執,讓解英更加明白,這個國家,不可以被森妃還有這群老臣奪去。
「所以,李尚書是認為,萬萬不能撥這筆款項,給工部與和州治水了?」解英冷著臉、搖著扇,聲音完全沒有起伏。
「老臣已說過,和州州官是王爺人馬,王爺太過輕信這批佞臣了。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前陣子,這批州官爆出虧空府庫的丑事?要是這筆款子撥下去,不是治水,而是用作他途,比如說,擴充軍備……您說,這事豈不傷朝廷顏面?」
解英微皺眉頭。擴充軍備?他在暗示,自己會在外州建立軍隊,反抗中央?
他把身旁幾子上的奏折拿起,站了起來,來到那老臣面前。
「這些折子,是垂江周遭的城鎮地方官上遞的災報,不是那批安處州城的州官寫的。身處危機,一字不假,刻不容緩,李尚書,你自己看清楚。」
老臣卻撇開了頭。「誰知這批地方官,是否也是王爺您的人馬?」
解英瞠大眼,瞪著那老臣。
在場的人都冒著冷汗,甚至覺得解英下一刻,就要把這老臣給碎尸萬段。
「是某人教你這麼做的,是嗎?」解英勾唇冷笑。
「您在說什麼?」老臣挑眉,裝傻。
解英又拿著這些奏折,來到大堂中央,他上了幾步階梯,一旁的衛士趕緊將他攔下;他也不反抗,只是對著上頭那垂掛著簾子的座位說︰「娘娘,請您看清楚,國土已經被洪水侵蝕到什麼地步。」
大堂安靜,兩股力量在寂靜中互相對峙。
最後,簾幕後幽幽傳來聲音。「沒想到,妾身也能看到,肅能親王這般失態的時候;妾身還以為,親王的臉永遠都是微笑的。」
解英面無表情。
「奏折對真相毫無益處。」簾幕後的人說︰「不如派遣一支人馬,親自到和州勘查,若奏報屬實,立馬給款。」
「娘娘英明。」大部分的臣子連忙附和。
在一片唱和聲中,解英依然巍巍不動,臉色不見慌張,只有冰冷。
他很清楚,國家,絕對不可以交給這個女人。
「好。」他說︰「你們慢慢查。」
解英把這批折子丟下,下了階梯,氣勢洶洶的離開。
他的冷峻,連衛士都不敢攔他。
回府後,解英就將自己關在寢殿里,不梳洗、不更衣,也不吃東西。
沒有人敢進去打擾他。
「王爺今天不知在朝堂上受了什麼氣,連笑都懶得笑哩。」家宰在廚室前的院子,聊天似的談起。
恩美正搬來一只沉沉的麻布袋,經過時,听到了。
「咦?恩美,那是什麼?」家宰指指恩美提著的袋子。
恩美一僵,趕緊堆笑。「喔,這是廚子叔剛在外頭買回的林檎,听說很甜,要給王爺吃呢!」她說得很順很快,好像這個答案老早就已經準備在心里,可隨時告訴人。
「對吼,王爺回府都一個時辰了,還沒吃東西……」家宰苦惱。
恩美心里一窒,趕緊說︰「那我送幾顆林檎給王爺吃吧。」
家宰豁然開朗。「啊!真的嗎?」有一個不怕死的丫頭進去討罵,當然求之不得!他趕緊說︰「那妳快去吧!順道替爺梳洗更衣一下。」
于是,恩美洗淨幾個通紅的林檎,盛在漆盤上,走向了寢殿。
途中,她的心一直怦怦地跳著,越跳越厲害。
這是……她第一次做這種事。她咽著口水想︰會被發現嗎?
進入寢殿外廊,在解英辦公的書房門外通報了一聲後,恩美便默默的等著。
「進來。」里頭的人冷冷淡淡的說。
恩美心里一悸,咬咬牙,走了進去。
她看到解英正坐在書案前,振筆疾書,身上還穿著上早朝的朝服,沒有換下。
他的表情極為冷厲,好像還在為什麼事生著氣。
原來,這個男人臉上還有別種表情,她以為他只會帶著什麼都無所謂的笑,諷刺人、挖苦人。
「王爺。」恩美來到他案邊,將林檎放在他身旁的小幾上。「您要不要先吃些東西?」
解英沒有回話,依然在寫著東西。
恩美被他的氣勢壓住,也不敢多說,就等在一旁;在等待的過程中,她一直若有所思的看著那盤林檎。
餅了一會兒,呼了口氣,她又說︰「听說您早膳過後,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您該墊墊胃,否則會犯胃病的……」
她發現,怎麼自己說來說去,都是這套說辭?
解英也發現了。他的筆停了一下,低頭思量著什麼,之後才抬起頭,望著她。
「盲子,妳生過胃病?」他輕輕地問,語調會讓人會錯意,以為他在關心人。
「呃,不算,不過我弟弟的胃不太好。」因為常常沒東西吃。
但現在她有工作了,家里的生活也好了起來。
「哦?」解英挑眉。「所以妳沒親自體驗過?」
「呃,可以這麼說。」
「那妳怎知犯胃病很疼?」解英說︰「或許我喜歡犯胃病的感覺也說不定。」
恩美突然覺得,自己真是雞婆。關心的勸對方,對方卻鬧著孩子似的脾氣。
看來家宰說得對,今天肅能親王的心情,真的非常不好,自己算是倒了楣了。
「我寧可犯胃病。」解英放下筆,一臉不以為然。「也不想被人氣成這樣。」
恩美有些尷尬,不知這個時候該不該響應他;想了想,她覺得應該,所以怯怯的問︰「王爺,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
出乎意料,這高高在上的親王竟響應了她──雖然口氣很沖。「一件本來理所當然、正確的事,卻被人誣蔑,妳覺得妳會開心?」
「呃,不會。」
「就是這感覺。」解英拿起桌上的紙。「一會兒,拿給家宰,教他今天前一定要辦完。」
「喔,好的。」恩美上前接過,發現上頭是銀票,下面則是封信。
「務必提醒他,明天那些和州的災民,一定要拿到錢,我會派人去查。」解英嚴苛的說︰「若發現他們沒拿到銀兩,妳告訴家宰,馬廄真的需要他了。」
真是的,這家伙真是崇尚嚴刑峻法,開口三句不離懲罰,這樣誰會向著他啊?
難怪這麼多人想要除掉他……
不過……「王爺,您這些錢,都是要給和州災民的?」她很好奇,不禁開口。
「和州發大水,妳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