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的,一抹緋紅留在她的頰上。
「如果不是妳夠機靈勇敢,我們倆早被拆穿了。」
「可、可是……」恩美說︰「其實你可以教我出去擋擋的,不一定要用那簾子遮住……」
「可妳不是很害怕她嗎?」
「是沒錯啦……」
「教一個那麼害怕老虎的人去面對老虎……」解英說得面無表情,好像這句話沒有任何感情似的。「實在是很殘忍的事。」
說完,他站起身,背對她,看著窗外,不讓她多窺他的表情。
但直到這時,恩美才抓到了解英真實的面貌。
這個男人啊,高高在上習慣了,要他放段,說一些體恤人的話,他一點也不習慣,更不知道要用什麼語調、什麼表情,來傳達他心里的感覺。
因為感覺很別扭,久而久之便也不說,所以外人都以為他喜歡擺著挑剔的嘴臉與姿態,但其實他也是有溫度的人;他不慣做表面上的工夫,但他的仁心還在,要做,就要實際的做、不為人知的做,這才合乎他想要幫助人的本心。
原來,他是這樣的人啊……
這樣的人,為什麼還有人要千方百計的除掉他?
「盲子……」忽然,解英轉回身問︰「妳想吃什麼?」
他就這麼迎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
解英皺眉,走過去,身手拍拍她的臉。
「哇……」恩美一嚇。
「別老是這樣。」解英說︰「妳有什麼事就跟我說,既然沒事,就不要擺這副表情,看得真礙眼。」
解英說得很不經意的樣子。「妳適合傻乎乎的笑容,知道嗎?」
「啥?」恩美一愣。
「我說,妳傻乎乎的笑時,比較漂亮。」解英加重語氣,說完,哼了一聲,好像這話說得極勉強。
「……請問,這是夸獎嗎?」恩美抓抓頭。
這男人,她真的了解他嗎?就連夸獎人時也像是在諷刺人似的。
解英轉開話題。「好了,我今天想吃頓好的,妳想吃什麼?」
「你想吃頓好的,就點菜啊,問我想吃什麼干啥?」
「我問妳想吃什麼,妳就說!」解英大聲了。「別那麼多廢話。」
「哎……是。」想犒賞她的勇敢,就直接說嘛!吧嘛拐個彎說?
好吧!她了解這個男人了,這男人就是愛在心里口難開的那種人──
雖然她不太確定,他到底會不會愛人……
因為有其它婢女問起恩美的下落,而家宰也覺得恩美遲遲不見人影很奇怪,所以稟告了解英。
解英與恩美討論後,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好讓恩美回復自己的身分,在外人面前露面;而解英則對外聲稱,因季節變化而身體不適,不便外出,至于與外界的對話,也都落在恩美的身上。
不過老實說,讓恩美作為傳話的媒介,反而更能保護他縮小的秘密──至少家宰與其它下人,不會再親自上寢殿面見解英了。
但解英縮小,已經過了好多天了。
這些天,恩美總是帶著解英上京城里最大的藥街,尋找可能的解藥。
可每次要問那些藥鋪時,恩美都得踟躕再三,或是與解英吵上一陣。
「妳就去問啊!連問個話都不會!」解英躲在她的菜籃里,催她。
「你要我問什麼嘛?」恩美說出她的苦衷。「難道要問︰『請問您知道有什麼藥,可以把縮小的人給變回來嗎?』」
「不然還要怎麼問?」
「拜托!問這種話,人家不把我當瘋子趕出來,就已經很給我面子了。」
因為不能這樣單刀直入的提問,恩美到哪兒都處處踫壁,也就沒什麼收獲。
之後恩美還是不甘放棄,便決定再到藥街上去走走,看有沒有類似的偏方。
她本想帶著解英一起去,但這天解英的狀況,卻有些奇怪。
「……我沒有……力氣……」解英有氣無力的說。
「咦?!」恩美很慌張。「怎麼了?是不是惹上了風寒?身子燙不燙!」
「沒有……只是……沒力氣……四只很酸痛……」解英躺在恩美替他準備的籃子床上,無法動彈,看起來更是柔弱得讓人心疼。
「這……」恩美咬唇想辦法。「那我趕緊上街市拿藥,我把你藏在我房間比較安全,你就委屈一下吧!」
「也只好委屈了……」要是他一個人待在寢殿,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安頓好解英後,恩美立刻上藥街找藥。
她買好解風寒的藥方就回府,路上卻經過一處廟埕;那里聚集了很多人,鬧哄哄的,好像在熱烈的討論什麼事。
「……果州……林檎……林檎……賈平果……」
恩美本來急著回府要給解英熬藥吃,可當她听到這幾個被人們特意提高語調說出的字眼時,便愣住了;她心里繃著,忽然覺得很緊張。
難道是……
她深吸一口氣,也擠進了廟埕的人群里,想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廟埕的牆上貼了一張布告,布告上畫了一顆林檎,然後有個像是地方小吏的人,正拿著某樣恩美眼熟的東西,在大聲喧喊著。
「有買果州林檎的人要注意!」那人說︰「這種林檎叫做『賈平果』,是我們果州貢獻的珍品;吃了這果子,會發現神隱現象喔!在我們州內,已經發生好幾起案例了!」
現場出現驚疑的呼叫聲。
恩美再定楮細瞧,也暗自驚呼。
那林檎,不正是「那些人」拿給她,要她給解英吃的嗎?
「因為這果子不是給人吃的,是供奉神的。神生氣了,就會把人給藏起來。現在咱們果州已下令,不得將『賈平果』給流出,諸位家里若有這樣的水果,一定要拿來這里繳納,千萬不要吃下去了!」
大家討論了一番,過程中有人回道︰「一般百姓家里沒吃這麼好啦!闢爺,你要宣傳,應該要進宮城里宣傳啊!叫那些皇親國戚不要吃下去才好。」
說完,大家笑了一陣,那宣傳的小吏也苦笑了一下,頗為認同這樣消遣的話。
在場的人中,只有恩美笑不出來。
她大概知道,解英的縮小,是怎麼回事了。
「那些人」明明告訴她,吃了這果子,會讓人四肢麻痹、無法動彈,但顯然他們也不知道這果子真正的效用。
她趕緊退出人群,打算奔回王府,可跑到一半,卻不由得遲疑的停下腳步。
這樣急急忙忙跑回去,她是要告訴解英什麼?
苞他說那叫「賈平果」的林檎,其實是有問題的?
問題是,這賈平果根本就是她奉了「某人」之命,呈上去給解英吃的。
她緊緊的握著拳頭,該怎麼做?
恩美在街上愣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地上影子變得比出門時還要長,才驚覺自己在途中花費了不少時間;她得趕緊回去,把治風寒的藥煎給解英吃才行。
至于那心虛的不安,就只能一直瞞在心底了……
恩美並沒有馬上回房,而是先到下人的廚灶間,把藥材加水炖煮。
有許多經過廚間的姐妹看了不解,便問︰「恩美,妳做什麼煎藥?」
「咦,喔,呃……」恩美趕緊笑著掩飾。「我最近身體有點虛,想喝個藥補補氣呢!」
其它人點點頭,不疑有他,便又忙著自己的事情去了。
趁著藥在滾,恩美回到自己的房間,想看看解英的情況。
因為時近黃昏,所以室內有些昏暗;恩美剛進去的時候,還不太能適應房里的灰暗,于是看不太清楚四周。
當她走向床鋪時,她只隱約看到有個人形,正坐在她的床鋪上。
那坐在床上的人看到她進來,便喚了一聲。「哦,妳回來了,盲子。」
「耶?」這聲音,可不是解英的聲音嗎?
但這聲音,竟是由一個正常的人形發出的,那不就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