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侯 第25頁

「吃中飯了。」汝音走了進來,狐疑地看著這對父女。「你們父女倆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裕子夫和弦子異口同聲。

「真的?」弦子急匆匆地將她母親推出去。「沒有啦!沒有啦!」

出了房間後,弦子招招手要汝音彎,她要說悄悄話。「娘,妳這樣爹會很不好意思啦!爹臉皮很薄的。」

「我剛剛沒看錯的話,我看到妳爹在刺繡?」汝音要問清楚。「弦子怎麼會讓妳爹做這麼危險的事呢?」

大男人光是拿針縫衣就已是個怪事了。更何況是刺繡?

「唉呀!娘,我會好好照顧爹爹的,妳別瞎操心。」弦子拍胸輔保證。雖然她常常指導錯誤,害她爹扎傷手指。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是秘密。」弦子眨眨眼,嘿嘿地笑。

「娘不能知道這秘密嗎?」汝音裝出傷心的樣子,逗著她女兒。

弦子心軟的掙扎一下,最後說出來。「就是啊,爹爹要……」

「弦子。」突然裕子夫走了出來,聞聲抱起他女兒。

小小的弦子在高大的裕子夫懷里,顯得更嬌小惹人憐。

「爹爹好餓。」對弦子說完,他看向汝音微笑。「我們吃飯吧!磬子。」

汝音差點兒噗嗤笑出聲。

每次看到總是正經八百的裕子夫臉紅,就讓她覺得很開心。

裕子夫抱著弦子往前廳走去,她看到這對父女也在竊竊私語。

「弦子答應過爹,不說的。」

「唉呀!娘在問,我不想騙娘嘛!」

「這不是騙,弦子。」

「不跟人說實話就是騙,這是爹爹教我的啊。」

「……」

汝音沒有跟上去。她回到房里,找到弦子藏東西的地方。

她看著那東西愣怔了好久。

她記得好幾年前,她想要繡一對「甘苦囊」給自己和裕子夫。

她想告訴他,她願意和他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與他借老。

她到布市選了兩塊上好的實布,一塊是喜氣的紅,一塊是沉穩的藏青。

她在藏青的布繡上白狼。而那塊紅布的白鹿,只在布上用粉塊打上輪廓之後,就再沒有動過。

如今那塊還保留著粉塊痕跡的紅布卻躺在這兒,繡了一半。

她拿起那塊布,視線模糊了。

這麼多年,其實這東西還是她心頭上的一道疤,不敢去踫。因為這東西仍帶著那段可怖的回憶。

裕子夫知道。

所以他自己拿起針,讓針扎傷手指,想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痛,來為她化掉這道疤。加上他們所愛的女兒的貼心。這無非是想告訴她,他們終于能夠……同甘共苦、患難與共、一同偕老……不會再是夢了。

汝音擦干眼淚,將東西放回原處。

然後從自己的箱囊底層中,抽翻出一個布包裹。

她將那布攤開,是那只藏青色的白狼荷包以及那只翠玉煙嘴,上頭還結有當年她親手編的吉祥結。她將那玉煙嘴對著燦爛的陽光照看,心里所下的決定,讓她又落下了幸福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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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汝音睡得很沉、很香。

當她被喚醒時,她的人在裕子夫的懷抱里。

「磬子。」他輕吻她臉上的疤痕。「醒來了嗎?」

她舒服地伸著懶腰,裕子夫寬闊又溫暖的懷抱,在冬季里讓人更加依賴。

她注意到天光,一驚。「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

「天!我怎會睡得這麼晚?」如果不是被裕子夫輕壓著,汝音會跳著起床。

「我和弦子、老方,故意讓妳睡這麼晚的。」

「這……你們的早飯呢?今天還要到市集里補些東西呢!」汝音焦急地說。

「妳不用擔心,那些事都做好了。」裕子夫的大手捧起汝音的小臉,疼惜地吻著她的眼鼻。「今天妳什麼都不要想,我要帶妳去一個地方。」

「什麼?」汝音注意到裕子夫的雙手滿是降香膏的藥味。一細看,上頭有好幾個被針扎傷的紅點。

「我們去野餐吧,磬子。」裕子夫微笑地提出邀約。

于是汝音隨著裕子夫爬過幾座草嶺,來到一處視野更遼闊的大草場。待在那草場上可以看到連綿的黛色山脈,被充沛干淨的陽光一兜罩,輪廓、稜線都隨著光影的分配清楚地顯現出來。

山看似很近,彷佛跑個幾步就到了,但這座橫互在禁國、牡國邊境上的大山,守護禁國百年,牡國軍隊始終橫跨不過它,它的巨大深遠不是眼楮所能判辨的。

汝音看到草坡上擺了食籃,還鋪了一張氈子。坐在那兒可以看盡那山脈,彷佛被天地所保護,有一種很愜意的安心。「老方和弦子呢?子夫。」

「我听到腳步聲了。磬子。」裕子夫笑著說。

「我只听到風聲。」

忽然一股力量往汝音後方撲來。汝音嚇了一跳,往後一瞧。

「弦子,妳嚇壞我了。」汝音又驚又喜,她也看到後頭跟著笑呵呵的老方。

「你們竟然和妳爹一塊蒙我。」她插腰佯怒地說。

「爹爹說要給娘驚喜的。」弦子趕緊解釋。「而且娘不是常跟我說嗎?要多幫幫爹,爹爹眼楮不便,有要求都不可以回絕。」

「所以妳爹就是用那個肥燕風箏收買妳的?」汝音看到女兒手上拿著一只以紅為底的鮮艷風箏,了然的說。

弦子趕緊把手上的風箏藏在身後。「這是爹爹剛去市集,他自己要買給我的,我可沒要……」她急著將錯攬給她爹爹。

裕子夫也就把錯給攪起來。「是我買給弦子,她幫了我很多忙。」

弦子松了口氣。

裕子夫說︰「老方,帶弦子去放風箏吧。風起了。」

弦子快樂得手舞足蹈,拉著老方奔下草坡,到那平野上放風箏。

「你們真合得來。」汝音笑著。「像難兄難弟的朋友似的。」

「磬子,過來坐吧。」裕子夫牽著汝音的手,慢慢模索著來到氈子上。

「你們每天偷偷模模都在做些什麼?」汝音好奇地問。

「妳沒吃早飯,餓嗎?」裕子夫沒回答。

「餓。所以更想吃吃看你們備了什麼食物。」

裕子夫打開食籃,拿出一碟一碟的小食。

第10章(2)

汝音瞪大眼,笑得好開心,念起一道道菜名。「酸菜梅魚,燒雞,豆腐箱,雞茸蛋。啊——還有荷葉飯!」都是穰原的家鄉菜。

汝音打開荷葉,里頭飄出香暖的糯米香。那是故鄉的味道。

「怎麼會有?自己煮的?」這些菜地道得讓思鄉人想哭。

「鎮上有個在婺州待過的人,我托他燒的。」汝音的笑聲讓裕子夫的笑容更溫柔。

「怎麼了?」汝音問︰「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豐盛?」

「妳猜猜,磬子。」裕子夫難得俏皮地反問。

「我的生辰不是今天,你記錯了,子夫。」

「我記得妳的生辰。」

「我也記得你的,不是今天。」

汝音想了一下。「弦子的嗎?再過幾天就是弦子的。」

「弦子的我們會另外幫她慶祝。」

汝音皺眉繼續想,沉默了好久。

「真想不到?」

「對。」

「妳或許不記得,但那天對我真的很重要。磬子。」

「不可能,重要的日子我都記上了。」

他深深地說︰「磬子,今天是妳那年心不甘情不願嫁給我的日子。我這一生會永遠記得那天。」

汝音愣住。

裕子夫笑著。「我記得那天晚上,妳不想討好我,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看得到竹林和月亮的窗邊。」

「我,其實想和妳說話。」

「怎麼可能?你都……」

「磬子想說我也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汝音羞窘地嗯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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