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飯了。」汝音走了進來,狐疑地看著這對父女。「你們父女倆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裕子夫和弦子異口同聲。
「真的?」弦子急匆匆地將她母親推出去。「沒有啦!沒有啦!」
出了房間後,弦子招招手要汝音彎,她要說悄悄話。「娘,妳這樣爹會很不好意思啦!爹臉皮很薄的。」
「我剛剛沒看錯的話,我看到妳爹在刺繡?」汝音要問清楚。「弦子怎麼會讓妳爹做這麼危險的事呢?」
大男人光是拿針縫衣就已是個怪事了。更何況是刺繡?
「唉呀!娘,我會好好照顧爹爹的,妳別瞎操心。」弦子拍胸輔保證。雖然她常常指導錯誤,害她爹扎傷手指。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是秘密。」弦子眨眨眼,嘿嘿地笑。
「娘不能知道這秘密嗎?」汝音裝出傷心的樣子,逗著她女兒。
弦子心軟的掙扎一下,最後說出來。「就是啊,爹爹要……」
「弦子。」突然裕子夫走了出來,聞聲抱起他女兒。
小小的弦子在高大的裕子夫懷里,顯得更嬌小惹人憐。
「爹爹好餓。」對弦子說完,他看向汝音微笑。「我們吃飯吧!磬子。」
汝音差點兒噗嗤笑出聲。
每次看到總是正經八百的裕子夫臉紅,就讓她覺得很開心。
裕子夫抱著弦子往前廳走去,她看到這對父女也在竊竊私語。
「弦子答應過爹,不說的。」
「唉呀!娘在問,我不想騙娘嘛!」
「這不是騙,弦子。」
「不跟人說實話就是騙,這是爹爹教我的啊。」
「……」
汝音沒有跟上去。她回到房里,找到弦子藏東西的地方。
她看著那東西愣怔了好久。
她記得好幾年前,她想要繡一對「甘苦囊」給自己和裕子夫。
她想告訴他,她願意和他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與他借老。
她到布市選了兩塊上好的實布,一塊是喜氣的紅,一塊是沉穩的藏青。
她在藏青的布繡上白狼。而那塊紅布的白鹿,只在布上用粉塊打上輪廓之後,就再沒有動過。
如今那塊還保留著粉塊痕跡的紅布卻躺在這兒,繡了一半。
她拿起那塊布,視線模糊了。
這麼多年,其實這東西還是她心頭上的一道疤,不敢去踫。因為這東西仍帶著那段可怖的回憶。
裕子夫知道。
所以他自己拿起針,讓針扎傷手指,想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痛,來為她化掉這道疤。加上他們所愛的女兒的貼心。這無非是想告訴她,他們終于能夠……同甘共苦、患難與共、一同偕老……不會再是夢了。
汝音擦干眼淚,將東西放回原處。
然後從自己的箱囊底層中,抽翻出一個布包裹。
她將那布攤開,是那只藏青色的白狼荷包以及那只翠玉煙嘴,上頭還結有當年她親手編的吉祥結。她將那玉煙嘴對著燦爛的陽光照看,心里所下的決定,讓她又落下了幸福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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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汝音睡得很沉、很香。
當她被喚醒時,她的人在裕子夫的懷抱里。
「磬子。」他輕吻她臉上的疤痕。「醒來了嗎?」
她舒服地伸著懶腰,裕子夫寬闊又溫暖的懷抱,在冬季里讓人更加依賴。
她注意到天光,一驚。「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
「天!我怎會睡得這麼晚?」如果不是被裕子夫輕壓著,汝音會跳著起床。
「我和弦子、老方,故意讓妳睡這麼晚的。」
「這……你們的早飯呢?今天還要到市集里補些東西呢!」汝音焦急地說。
「妳不用擔心,那些事都做好了。」裕子夫的大手捧起汝音的小臉,疼惜地吻著她的眼鼻。「今天妳什麼都不要想,我要帶妳去一個地方。」
「什麼?」汝音注意到裕子夫的雙手滿是降香膏的藥味。一細看,上頭有好幾個被針扎傷的紅點。
「我們去野餐吧,磬子。」裕子夫微笑地提出邀約。
于是汝音隨著裕子夫爬過幾座草嶺,來到一處視野更遼闊的大草場。待在那草場上可以看到連綿的黛色山脈,被充沛干淨的陽光一兜罩,輪廓、稜線都隨著光影的分配清楚地顯現出來。
山看似很近,彷佛跑個幾步就到了,但這座橫互在禁國、牡國邊境上的大山,守護禁國百年,牡國軍隊始終橫跨不過它,它的巨大深遠不是眼楮所能判辨的。
汝音看到草坡上擺了食籃,還鋪了一張氈子。坐在那兒可以看盡那山脈,彷佛被天地所保護,有一種很愜意的安心。「老方和弦子呢?子夫。」
「我听到腳步聲了。磬子。」裕子夫笑著說。
「我只听到風聲。」
忽然一股力量往汝音後方撲來。汝音嚇了一跳,往後一瞧。
「弦子,妳嚇壞我了。」汝音又驚又喜,她也看到後頭跟著笑呵呵的老方。
「你們竟然和妳爹一塊蒙我。」她插腰佯怒地說。
「爹爹說要給娘驚喜的。」弦子趕緊解釋。「而且娘不是常跟我說嗎?要多幫幫爹,爹爹眼楮不便,有要求都不可以回絕。」
「所以妳爹就是用那個肥燕風箏收買妳的?」汝音看到女兒手上拿著一只以紅為底的鮮艷風箏,了然的說。
弦子趕緊把手上的風箏藏在身後。「這是爹爹剛去市集,他自己要買給我的,我可沒要……」她急著將錯攬給她爹爹。
裕子夫也就把錯給攪起來。「是我買給弦子,她幫了我很多忙。」
弦子松了口氣。
裕子夫說︰「老方,帶弦子去放風箏吧。風起了。」
弦子快樂得手舞足蹈,拉著老方奔下草坡,到那平野上放風箏。
「你們真合得來。」汝音笑著。「像難兄難弟的朋友似的。」
「磬子,過來坐吧。」裕子夫牽著汝音的手,慢慢模索著來到氈子上。
「你們每天偷偷模模都在做些什麼?」汝音好奇地問。
「妳沒吃早飯,餓嗎?」裕子夫沒回答。
「餓。所以更想吃吃看你們備了什麼食物。」
裕子夫打開食籃,拿出一碟一碟的小食。
第10章(2)
汝音瞪大眼,笑得好開心,念起一道道菜名。「酸菜梅魚,燒雞,豆腐箱,雞茸蛋。啊——還有荷葉飯!」都是穰原的家鄉菜。
汝音打開荷葉,里頭飄出香暖的糯米香。那是故鄉的味道。
「怎麼會有?自己煮的?」這些菜地道得讓思鄉人想哭。
「鎮上有個在婺州待過的人,我托他燒的。」汝音的笑聲讓裕子夫的笑容更溫柔。
「怎麼了?」汝音問︰「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豐盛?」
「妳猜猜,磬子。」裕子夫難得俏皮地反問。
「我的生辰不是今天,你記錯了,子夫。」
「我記得妳的生辰。」
「我也記得你的,不是今天。」
汝音想了一下。「弦子的嗎?再過幾天就是弦子的。」
「弦子的我們會另外幫她慶祝。」
汝音皺眉繼續想,沉默了好久。
「真想不到?」
「對。」
「妳或許不記得,但那天對我真的很重要。磬子。」
「不可能,重要的日子我都記上了。」
他深深地說︰「磬子,今天是妳那年心不甘情不願嫁給我的日子。我這一生會永遠記得那天。」
汝音愣住。
裕子夫笑著。「我記得那天晚上,妳不想討好我,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看得到竹林和月亮的窗邊。」
「我,其實想和妳說話。」
「怎麼可能?你都……」
「磬子想說我也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汝音羞窘地嗯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