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後來他發現,還有一個小女孩留在這屋子里。
「馬的,妳怎麼不走?!走啊!賓啊!我揚滿善不需要奴才!」
那女孩只是看著他。
她看個什麼勁啊?!他正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懊惱,什麼樣的芝麻小事都可以點燃他的怒火。
「我不想走,我想留在這里。」
「什麼?!」
「我想留在這里。」那女孩很堅定無畏地說。
「留?憑妳這小不點兒也想留在這里?妳不怕我吃掉妳嗎?!」
「可我一點也不覺得你可怕啊。」女孩笑著。「你是個好人,溫柔的好人,是給我名字的好人喔!」
好人?呸,他這種把父母親活活氣死的孽子,把奴才全部打跑的火爆主人,也配叫好人啊?
他從來不屑「好人」這個稱呼。
可不知為何,由兔兔親口說出……他的心就不再那麼荒涼了。
雖然當年,是兔兔自己願意留下來的,但他很明,日,自己才是不願被拋棄、遺留下來的人。
從此,他覺得彼此間主僕的分際被打破了。
多年相處,他們像不像主僕,她應該很清楚。
「可外頭人家都說……」兔兔說不下去了。
他們說她不過是個佣人,即使家里的佣人只有她一個,和主人就像家人一樣親密,但她還是攀不上堂堂隆仁侯的。
這隆仁侯是誰?可是全禁國最尊貴的四大武侯之一。
雖然她從沒想過要與他攀上關系,可听到這種話之後,彷佛連跟他站在一起,都會褻潰他似的。
「說,說什麼?」揚滿善的聲音大了起來。「馬的,妳管外頭的人怎麼說?妳靠外頭的人吃飯啊?妳靠我吃飯才對。我說的才是王道,听我的準沒錯。誰才是妳主人啊!真是的。」
兔兔怔怔的听著。雖然這話像罵人,可是……她的心暖暖的。
「還有,我吃了椒麻雞。」他咳了一聲。「可以再辣一點,再辣一點就很好吃了。」
「嗤,喜歡吃就直說嘛!吧嘛還拐個彎說。」兔兔笑說。
揚滿善看著她的笑,那板著的臉放軟了片刻。
「雖然,我真的沒有去妓館——我是說真的。」他極力澄清。「可我跟妳說,妳的確是個、是個……」
听他吞吞吐吐的,她看了他一下,發現他臉紅了。
「是什麼?」她好奇。
揚滿善呼了口氣,臉更紅。
「是個可以管我是不是去了妓院的家伙,妳在這個家的地位就是這樣。」他站起來,背對她。「好了,我說完了,去看奏本,妳睡吧。」
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他一溜煙地閃人了。
兔兔眨了眨眼。
是個可以管我是不是去了妓院的家伙,妳在這個家的地位就是這樣。
她抿著唇,笑著。
這男人,講話就喜歡拐著彎。可拐著彎的話,听起來也是讓人覺得幸福的。
第2章(1)
听說,穰原有一位二品高官,在宜國堂舉辦七十大壽壽宴,邀請穰原各大京官前去參加。
「欸,為什麼要帶我來?」兔兔在馬車上看到宜國堂大門口的繁華陣仗,突然有些畏懼,她根本不屬于這種場合。她問坐在身旁的揚滿善︰「萬一我搞砸了怎麼辦?」這里有那麼多達官顯貴。
「妳沒吃過宜國堂的菜。」揚滿善準備要下車了。「那見的大廚燒的菜挺出名的。」
兔兔抓住他。「這是哪門子的理由?」他是因為想讓她吃頓好的,才帶她來的嗎?
「干嘛這麼計較?」他不耐煩。
「開什麼玩笑?這是多大的場合啊!我不能讓你丟臉。」更何況,萬一別人問起她是他的誰的話,那不是會讓他很為難嗎?
「妳就當吃一般館子吧。」揚滿善不屑地說︰「那些狗屁官員,根本不必鳥他們,把他們當店小二就好。」
「可是……」
「好了!」揚滿善打住她。「要理由是不是?妳就當作我很想吃宜國堂的一道菜,我要妳吃過、學會,然後回家做給我吃,行了吧?」女人真麻煩。
兔兔想了想,嗯,這理由挺像揚滿善會說的。這理由,讓她安心了不少。
下車前,揚滿善又說︰「還有,妳絕不會讓我丟臉。不要再讓我從妳口中听到這種話。」
揚滿善先下車,來到兔兔這邊的車門,開了門,他拉她下車,像押犯人一樣揣著她走向宜國堂的大府門。
他們被安排在八人座的席位上,那席位靠主席很近,可見主人有多重視這一桌的賓客。
兔兔一坐下,就屏息。
她……她現在,可是坐在那尊貴的三大武侯面前啊——揚滿善不算。
她從來沒想過,那無形的壓力會那麼大。
席間,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他們剛到時,她也只看到他們互相點頭、打個招呼而已。
坐在揚滿善右邊的,她听到別的客人叫他貴都堂,原來他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濤瀾侯。面對別人,他的笑都是假假的,可她發現,只要他同他身邊的女孩說話,就會變得好溫柔、好開心。他叫那個女孩蔚蔚。
她看著他細心地幫蔚蔚剝著炒果核的粗皮,剝得干干淨淨,才親手喂到她的嘴里。蔚蔚很害羞,可還是吃了。
兔兔看呆了。
她再往濤瀾侯的身邊看去,她愣住了,痴痴地看著那人青色的眸子。她听人說過,只要看到一雙美麗卻冷漠的青色瞳子,那人準是清穆侯無疑。
兔兔忍不住一直看著。
清穆侯發現她的視線,也迎了上去,可淡漠的臉、冰冷的眼卻讓人誤以為他正不悅地瞪人。兔兔一驚,縮了一下。
忽然,揚滿善拍桌,嚇了她一跳。
「你瞪人干嘛?」揚滿善質問裕子夫。
兔兔一愣,原來揚滿善一直都在注意她的動靜,知道她被那冷漠的人嚇到了。
裕子夫泠冷地說︰「我沒瞪人。」
他身邊妻子模樣的女子也趕緊陪笑道︰「侯爺誤會了,子夫沒有那個意思。」
兔兔也趕緊拉住他。「阿善,你干嘛亂發脾氣啦?是我先看人家的……」
「看一下又怎樣,需要瞪人嗎?」瞪的還是他家的兔兔?!
「他的眼楮長得就是這樣。」一旁的貴媛安笑意淺淺地說︰「若是揚橫班瞪起人,相信那人定會問您為何要殺他。」
「你──」好哇,連這陰陽怪氣的家伙都要消遣他。
「好了、好了……」另一個男人趕緊站起來,笑呵呵地拍拍揚滿善的肩,說︰「揚兄別這樣,好端端的喜氣場面,別發脾氣,不然您身旁的小泵娘會擔心的。」
揚滿善被這麼一提醒,低頭看看抱著他的手的兔兔滿臉焦急,這才氣消,悶悶不樂的坐下。
兔兔松口氣,向那男人點頭,他也笑意盈盈地回禮。他的笑和那濤瀾侯的不一樣,看他笑,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很真誠的人。
她也想起他是誰了,是樂豐侯,名叫杭悅離,不過他近來的官運不佳,听說最近又被貶到偏遠的州縣了,這大概會是最後一次在大場合上看到他。揚滿善總說別和他靠太近,否則他身上的晦氣會搞得你一生一世都倒霉。不過兔兔覺得揚滿善亂說,一個倒霉的人怎麼會露出這麼和善、與世無爭的笑容呢?
經過這一次騷動,兔兔緊緊地偎著揚滿善,想要牽制住他。
她悄聲地對他說︰「你剛剛很丟臉,你知不知道?」竟然不會看場合發脾氣。
「馬的,我為妳出氣……」
「我很感激,但你真的很像鄉下來的大老粗……」
「妳吃里扒外啊!」
揚滿善越說越大聲,除非這桌人都聾了,才會听不到。兔兔羞得都想要鑽進地洞里了。
忽然,有人叫住了揚滿善。
揚滿善與兔兔回頭一看,是個已喝得醉醺醺的文官,大概是方才談成什麼升官交易,所以看起來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