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怒了嗎? 第7頁

可他氣得完全沒法說話了。

寶康第一次這麼深切的體會到,先人造詞造語的想象力與天賦,是多麼令人贊嘆——

什麼叫「怒發沖冠」?就是像他這樣憤怒到連頭發都豎了起來,頂起帽子。

什麼叫「怒氣沖天」?他想,如果他的頭有孔、能噴氣,一定會像鏡花國南部的那座熔爐谷,噴出一波又一波能把肉煮熟的熱氣。

什麼叫「怒火中燒」?假使他的怒氣可以點燃任何東西,他早燒光了這整座宅邸!

這些詞語他都懂了,都懂了……

因為他快被氣死了!

喔!還有,還有一個「雷霆之怒」,是指人的怒氣,可以像打雷一樣。

不過,他現在已經沒力氣吼出雷霆般的怒氣,親自感受這造語的奇妙。

他的頭好暈,四肢痛到無力。他的視線開始歪了、倒了、模糊了……

他不行了。

「咦?」招娣看到寶康的身子搖搖晃晃,覺得很不妙。

懊不會他是真的肚子痛,痛到要昏倒了?!

她開始責怪自己,不該給他喝那麼多老抽和醋,讓他染了病菌。

內疚幾秒後,她丟開彈弓,趕緊跑向寶康。

就在他的身子要倒下的時候,招娣往前一撲,想扶住他。可她太激動了,竟然止不住往前撲的力道——

本來,寶康可以平平安安地倒在橋上的。

現下虧得招娣「相助」,他們倆一塊滾進那冰寒刺骨的池子里,同鯉魚一起游泳。

這場HL翻攪起池子的爛泥,使得這髒濁的水里,伸手不見五指。

招娣看不到自己抓了什麼東西,只感覺有個滑滑的物體從自己手里溜過,她想也不想,一把就把那東西給攬了起來。

識得水性的她,雙手抓著那東西,很快地浮出水面。

「當家!當家!」她舉起右手那一把衣服,急問︰「你沒事吧?沒事吧?」

那一堆衣物死垂著,沒有反應……

因為那只是堆衣服,沒人!

招娣不禁慘叫。「當家!當家!你在哪里?」

不、不會吧?寶康被她整到消失不見了?!

「我、我錯了,我錯了。」她害怕得想哭。「我不該威脅你!我不該給你喝醬油!我不該瞄準你的!我不該、我不該……哇——對不起啦!你不要嚇我。當家!當家!」他不見了,福百發號怎麼辦?

此時,左手邊一陣騷動,水面猛翻起泡泡和水浪。招娣這才想起,自己左手還抱著另一個東西。她掂量了一下……

咦?這大小比七尺男兒的粗腰小很多,又比肥鯉魚要大一些,會是什麼?

似乎……是一個小孩?

她趕緊將那東西抬起來打量。

丙真、果真是一個小孩——一個赤果的小孩?!

他的長發就像水草一樣,黏貼著他的面目,只露出一張泛青顫抖的小嘴,一邊吐著髒水,一邊痛苦地咳嘔著。

看著那像小魚一樣吸吐的小嘴,招娣腦子里很HL。

雖然她有時挺胡涂,但她現在很清楚,自己落水前抱住的是當家的粗腰啊!

為什麼現在換來了一個小孩?!

她手忙腳亂地撥開那孩子水草般的發,然後……

她看到一雙炯炯的、霸氣的、伶俐的眼,就像當家的。

她看到一管直挺的鼻,就像當家的。

她看到一張凍得緊緊咬牙的薄唇,就像當家的。

可是,全是縮小版的當家!

還有,這個小孩不就是那天老叫她「女人」、「女人」,拿了毛猴連聲「謝謝」也不說就跑掉的臭小表嗎?

招娣的腦子打了無數個結,她一向都沒法思考太復雜的東西,只是憑著直覺,把這孩子的臀往上一翹。

卻讓她倒抽一口氣。

那臀竟有……有她剛剛用彈弓打的彈丸印,瘀青可大了,可見剛剛那下多痛。

這……是多麼離奇的事!

前不久,她明明抱著一個七尺長的大男人。現在,落了水後,懷里卻是一個抱在她手中,顯得剛剛好的小男孩。

她明明隱約地感覺到什麼,可她仍只敢保守地這樣問︰「那個……你有沒有看到你、你父親?」

那十歲小表死瞪著她,凍得說出的話都是僵的。「你、你說呢?女、女人。」

她呵呵笑。「大概不會有吧。」她的確遲鈍,但不笨。

「那,我們、們,現在、在可不、可以,上、上岸了?」

「啊?」招娣還有些轉不過腦筋,反應都慢了半拍。

那孩子便抓住招娣的臉,逼近她的耳大罵︰「我快凍死了!混帳——」

第3章(1)

招娣十萬火急地將那小孩抱到寶康的臥房。

「你的衣服都放在哪兒?」放下孩子後,招娣急急地問。

那孩子已經冷得說不出話了,只能用比的。招娣便朝那方向沖過去,撞開衣間的門,隨意在櫃上亂搜,又沖了回來。

她先用布把寶康擦干,可寶康卻抗拒這,張著嘴叫︰「不,不……」

「布?」招娣看了一下手上的不,說︰「對啊,是布啊!我拿布幫你擦干,你不要亂動!」

可那是一條用百分之百的蠶絲織成,並以純金繡出鳳鳥花樣,半尺要價八十兩的絲巾啊!

現在被招娣糟蹋,跟一條魚販的抹布沒兩樣了。

寶康無奈地想道,踫到這女人之後,他已經折損了好幾百兩的銀子。他的心在滴血,四肢卻無力,只能放任著招娣擺布。

招娣替他擦干了身子,裹上干衣服後,又到床下頭拉出火盆,喚醒火星,燒暖了炭,使寶康可以暖和一些。

餅了一陣子,他果然臉色好轉,看起來健康多了。

招娣喘著、顫著,漸漸松了口氣,攤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這孩子。

然後,她的臉越來越蒼白,唇色是青紫的,渾身抖到連寶康看得都覺得冷了。

他惱怒了,跳起來打她的頭。「發什麼愣?女人!你不冷嗎?」

招娣「哎呦」慘叫。「你干嘛打人?」

「快月兌了衣服,笨蛋!」他在凶她,可他的童音卻讓他顯得有些無理取鬧,而不像在擔心一個人。

寶康瞧她那股傻勁,只知道趕緊為他取暖,卻忘了自己,便更加氣她。

他早習慣看她那紅撲撲的臉蛋,現下這像死人臉的慘白,讓他覺得惡心死了。

「啊,對對,真真真冷。」

招娣一經提醒,才感覺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透了水的卦衣。

為了那七個弟妹,她可不能生病。

于是她趕緊解開紐扣,袒開衣襟,松了肚兜的結,月兌下褲頭……

當著寶康的面。

「等一下!」寶康又哇哇叫。「你是不是姑娘啊?」怎麼會傻到在他面前寬衣解帶?

招娣又一傻,月兌衣的動作停了。她的表情像在問他,月兌衣跟姑娘家有啥關系?

「你怎麼可以在我面前月兌衣?」寶康再尖叫。

「我都在我弟妹跟前更衣啊。」她不懂他干嘛大驚小敝的。

「我是你弟妹嗎?」

「你跟我弟妹一樣大。」

寶康這才明白,招娣這家伙的腦筋短得離譜。

不知她是驚訝還是急過頭,她的腦子似乎歸了零,一切從頭來過。而招娣一次又只能想一件事,她現在只想到,眼前的他是個小孩!

不過是個樣貌十歲的小男孩。

問題是——

他大叫︰「我是福爾寶康!」今年三十一歲,身長七尺,坐擁上百家分號,連官府都要讓他幾分的大丈夫,福爾寶康!

招娣再一呆,身上的濕衣還是沒褪。

寶康受不了了,氣呼呼地道衣間拿了件干衣服和罩袍出來。像撒漁網一樣把袍子罩在招娣頭上,接著吼︰「給我在里頭換,快!」

餅了片刻,那衣袍里頭才有動靜,還有窸窣的月兌衣聲,看到這傻女孩終于月兌下濕衣,寶康才放下心來,並吃力地拉著炭盆,來到招娣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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