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閻王 第25頁

斌媛安不願再逗留,執意要走。

裕子夫在他身後說︰「我不會用印。」

斌媛安停下腳步,瞠裂著眼瞪他。

「您難道都不曾想過這一天的到來嗎?師兄。」裕子夫冷冷地說︰「您把前三司使搞得家破人亡,您真天真得以為,那些存活下來的人不會想著復仇?」

「你不用印。」貴媛安斜著嘴角。「那我就換個願意用印的人,來當這個都指揮使!」

汝音一听,嚇白了臉。裕子夫卻不以為意。見貴媛安說完就要走,他一個箭步上前,扣住他的肩,仍想著要阻止他的沖動。暴怒的貴媛安忽然一個轉身,猛烈地出手,要掐他的喉頭要害。裕子夫靈敏地閃避,他又出一手、再一手,招招生風,把對方逼上死角。見情況不對,裕子夫趕緊抽出佩刀——

最後,貴媛安的手像只鷹爪子,死死地攫住裕子夫的喉頭。而裕子夫手上的佩刀,尖頭則整個釀進了貴媛安的頸子里。

兩人都不敢再動,只能瞪著對方。趕來的眾人一看,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們想把兩人拉開,卻不知如何下手,汝音更是急紅了眼眶。

裕子夫哽著聲說︰「師兄,大家,都在看,你還要,造什麼孽?」

斌媛安死瞪他。

「你要,冷靜,這樣貿然,對誰,都沒好處。」

斌媛安的視線模糊,脖子上的疼讓他冒冷汗。

「這個國家,不是,你一個人的。大宰相,要有大局。」

斌媛安吸口氣,放輕了力道。「那你要我怎麼做。」

「婺州柒軍團,有支馬軍,你可以差遣。」

斌媛安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抽離了手。裕子夫的佩刀也離開了他的頸項。汝音趕緊上前扶著有些暈眩的裕子夫,貴媛安則倒退一步,臉色蒼白,衣襟上全是血。

鄭參事拿了布來要為他止血,他卻一把搶過,用嫌惡的表情擦著他的手,好像在嫌棄裕子夫弄髒他。「今天,是你說得有理,我才松手。」他漠然地說︰「要不然,你割我喉頭,我也不怕你。」

裕子夫毫不畏懼地迎視他。

「限一刻鐘,調柒軍團馬軍兩千。」貴媛安用命令的語氣說︰「把那指揮叫過來,我要親自與他談話。」

裕子夫靜了一會兒,才答︰「是的,貴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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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蔚的眼楮惶恐地轉動著,想把周遭給看個仔細。自己身在何處,至少心里要有個底。可是這昏暗的斗室,甚至讓她分不清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夜晚。

她只感覺到自己被捆在一把圈椅上,面前可以踢到一張桌。流在頰邊的血已干黏住,刺得她皮膚好疼,傷口則悶悶麻痛著,她想,外頭的時間應該已過了一天。

又過了片刻,這間小斗室終于出現了光亮,是燭光的昏黃。

斌蔚畏光地一縮,當視線適應了光線後,來人已經坐定在她面前。

看著來人熟悉的面廓五官,貴蔚倒吸一口氣。

這個男人,年約四十。身上穿著朝服,頭上遺留著冠帽,貴蔚認得這些樣式,想他大約是四品左右的京官。但他現下的模樣絕不像一個文質彬彬的官人,倒像個流離失所的難民。朝服上不但滿是塵土,甚至沾有血污,冠帽搖搖欲墜,披頭散發的,讓他陰冷的表情顯得更加難測。

他發現貴蔚在打探著他,他斜著嘴,送她一記詭異的笑。

她的嫂嫂德清氏笑起來的時候,就是這種讓人捉模不透的感覺。

「看妳這反應。」男人說︰「妳定認出我是誰了?」

見她不回話,他又說︰「我正是德清的大哥,德豐。」

斌蔚猜中了。現在,她想知道這男人把她強押到這里來的目的是什麼。

此時,有人敲門,德豐與來人交談幾句後,端來一盤食物。貴蔚定楮一瞧,咬著唇。為什麼是她最愛吃的糖茶粿?貴蔚恐懼地想起之前,那茶粿毒死狗的事情。

坐定後,德豐又用話家常的口氣,與她談起話來。

「妳知道,妳大哥最近做了什麼事嗎?妳肯定不知道。」他說︰「妳就像只被保護過度的珍禽一樣,一旦放到外頭的世界去,連如何覓食自保都不會。」

斌蔚隱隱吸一口氣,不讓他察覺。她天真地想,假使不讓他知道她害怕的話,他就沒法恐嚇她,或用她去威脅哥哥。但這男人不是德清的兄長嗎?既是親家,為何會反目成仇到這般地步?

她不在的這三個月,穰原的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斌蔚很努力地隱忍著疑慮與恐懼,看著這男人下一步要做什麼。

他哈哈笑了幾聲,張狂地說︰「妳哥哥把妳教得很好,教妳這麼全心全意地信他。妳這眼神告訴哦,妳很相信妳哥哥的為人,認為我們這些人,都是要陷害妳哥哥的壞人,我們想利用妳,去和妳哥哥談條件,讓我們的奸計得逞,是不是?」

斌蔚僵著臉,忍著發抖。面對這些在官場上打滾數十年的人,她就像無措的小鳥一樣,只能等著被老鷹獵食。

「妳這答案,真是大錯特錯!」說著,德豐的臉上沒了笑,聲音拔尖了起來。「妳大哥,才是全禁國中,最該被唾棄的骯髒家伙!」

斌蔚睜大眼,好想頂撞他。但德豐沒給她機會,他譏笑她。「妳一定想罵我,不準這麼污辱妳哥哥,對不對?」他站起身,展開手臂。「妳看,我這身樣子,是誰搞出來的?妳猜,我現在淪落得像乞丐,連個家、連個家人都沒有了——是誰害的?!是誰害的!就是妳那偉大的兄長!」

德豐的臉霎時變得獰惡,甚至激動得沖過去,掐捏住斌蔚的脖子,狠話一句句地往她臉上砸去。「你們這對賤人,為了自己的幸福,就這麼不擇手段嗎?竟然這麼狠心,不但逼瘋自己的母親,還毒殺自己的元配?!我妹妹何其無辜,我們德家又犯了什麼罪孽,為什麼要被你們這樣抄家滅族!」

斌蔚脹紅著臉,完全無法呼吸。因為德豐的攻擊,還有德豐口中的事實。

逼瘋主母?毒死嫂嫂?把三司使的家,全部鏟平殆盡……

斌蔚痛苦地緊閉上眼,忽然,大哥那柔情的話語闖了進來。

在這個家,就我跟妳,我們擁有一切,不用顧忌任何人。

扮哥會騙妳嗎?那個家,真的很安全、很安全了……

她最怕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嗎?貴蔚慘叫一聲,雙腳奮力地瞪著桌腳與地面,想要掙開德豐。她終究還是成為了那害死整個家族的毒瘤了嗎?

是她,真的是她逼著大哥,做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嗎?

「不準躲!賤人!」德豐抓了那茶粿,掐開貴蔚的嘴巴,就要把它給塞進去。

「我好不容易從那屠殺中逃出來,既然神這麼慈悲,我又怎能錯過這折磨你們的機會呢?」德豐笑得瘋巔,像個惡鬼。「給我吃!吃下去!妳不是最愛吃這茶粿嗎?!讓妳這賤人嘗嘗我妹妹所受到的痛苦——」

斌蔚嗚嗚地悶叫著、哭泣著。她想逃。不但要逃離這瘋子的折磨,她更想逃離貴媛安——如果活著回去,她就得面對貴媛安為她犯下的罪孽!

她要怎麼面對這個世間?!

痛苦到了極點的此刻,絕望的念頭籠罩住她。

如果這男人硬要置她于死地……那她,願意接受!

忽然,咚地,震了一聲。貴蔚感覺到一大把熱燙的液體灑在臉上,接著,全身的束縛都解月兌了,再沒人強迫她吞下那塊摻毒的茶粿。

她睜開眼,看到德豐的死狀——一把利刃,準準地貫穿他的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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