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端把焦尾琴 第5頁

「可是、可是……」他溫柔的踫觸卻讓她更加心酸,綠芽抬起頭,眼眶已是一片濕潤。「你不是很為難?」

都怪她,一心只想著要早點看到、踫到他口中說的名貴古琴,卻忘了自己的身份特殊,可能會令他困擾……

就算她從小就被四季樓的鴇娘四季夫人悉心教,請來最高明的琴師指導,還盡得師傅的真傳,又有什麼用?她沒有傻到看不出,他的舉止衣著皆高雅不凡,非富即貴,怎麼是她這小小青樓女子能夠高攀得上的?

而她好卑鄙,居然趁他不知情的時候逼他跟自己結拜……

「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許哭!」他的口氣雖然嚴厲,但替她擦去淚水的動作,和臉上的神情卻柔和了數百倍。「我都說了不要緊,你還不相信大哥嗎?」

「知道了,我不哭、不哭就是了。」她眨眨眼,發現他沒有半點假意安慰的意思,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終于破涕為笑,揚起一抹和煦動人的笑靨,重新拉著傅霽東往前趕路。

「走,我帶你上四季樓免費听曲兒!」

暗霽東被安排獨自坐在布置風雅的廂房內,臉上雖然維持一貫的鎮定嚴肅,內心卻不禁忐忑了起來。

唉到達四季樓,柳綠那小子就拉著他從後門鑽了進來,他還以為柳綠是在樓內打雜的小廝,不料一進門他就被推到這間極為雅致的廂房來。

若柳綠只是個打雜的,怎麼能不通報一聲,就擅自帶他到這麼高雅的廂房?又怎麼可能穿著那一身昂貴輕軟的衣衫?

他真的……被那個才剛結拜的義弟給弄糊涂了……

正這麼想著,一位身穿綠襖的小丫鬟便端著酒菜走進來,笑盈盈地招呼他。

「查公子,您歇會兒,綠芽姑娘等等就出來。」

「等等,你剛才說綠芽姑娘,她是……」終于有人能跟他說清楚講明白,傅霽東忙不迭地喚住丫鬟。

「您不是綠芽姑娘帶回來的客人嗎?」小丫鬟放好了酒菜,恭敬地對有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的男人道︰「綠芽姑娘去換件衣裳了,總不能老穿著那件男人的衫子在您面前晃悠吧?」

語畢,她無視于驚嚇到眼珠子都快要滾出來的可憐听者,朝傅霽東福了一福,便直接開門離去。

盡避丫鬟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然而身為史上第一以十二歲之齡考中狀元的紀錄保持者,聰明如傅霽東,豈會參不透這其中的玄機?

「綠芽姑娘……就是柳綠?柳綠是個姑娘家?!」他大驚失色,腦子霎時糾結成一團亂麻。

但當他見到換上了穿了一襲束腰水袖金縷衣,絳唇輕點,蛾眉淡掃,娉娉婷婷做漢女裝扮的綠芽時,他瞠目結舌,滿心滿眼除了面前的絕世佳麗,其余的什麼也裝不進。

「查大哥。」

換回了女裝,頓時一改男裝時的俊秀,清麗甜美有如天上仙女下凡的綠芽揚起嘴角喚道,令傅霽東提吊著的那口氣終于危顫顫地吐了出來。

至少她的笑容還是一樣,溫暖和煦得叫人如沐春風……

「你女扮男裝,還偷溜出去听曲兒?」情緒較為平撫後,他濃眉一蹙,心中那一牛車的嘮叨訓話是不發不快。「這樣實在太有勇無謀、太危險了,萬一你的偽裝被歹人看穿了,把你抓去讓牙婆給賣了怎麼辦?給賣掉還算是好的了,這年頭世風日下、人心險惡,有些賊人什麼壞事都干得出來,萬一你落到他們手頭上……」

綠芽眨眨眼,再眨眨眼,唇畔的笑意越來越猖狂。

男人顧著罵她,沒有發現,自己雙頰早已染上兩抹可疑的赧色,端著這張臉教訓人,實在很沒說服力啊!

「那麼,如果我不是一個人出去听曲兒的話,你就不會生氣了嗎?」她歪著腦袋,一臉無辜地打斷男人的諄諄教誨。

被這麼一搶詞,傅霽東差點岔了氣。

「……沒錯,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游蕩,實在太危險了。」但他想了一想,才剛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你要找誰陪你去,剛剛那個小丫鬟嗎?」

他那大大不表贊同的神情,仿佛是在鄙視小丫鬟英勇護主的成效,讓綠芽打消了原本想要告訴他,小丫鬟從小就跟武師阿爹練拳,就算打不過人家,也可以施展輕功帶她溜為上策的念頭。

「那……你陪我啊!」她笑得既甜又諂媚,登登登地跳至他面前,像個三歲女娃似的撒嬌道︰「你是我結拜大哥,你不陪我,誰陪?」

「你還有膽子提這件事?」傅霽東故意板起臉來,盡避面對那張無辜又無邪的小臉,真的很難繼續生氣。「我都還沒罵你蓄意欺騙,隱瞞實情,拐了我當結拜兄弟。

包何況,跟我結拜的人名叫柳綠,不是柳綠芽,你倒是說說,咱們這結拜還算不算數?」

「算數算數、當然算數!」綠芽被他的恐嚇嚇白了臉,慌張地扯著他的衣袖,都快要哭出來了。「大哥,我可是在神明面前認了你當大哥的,你不能耍賴啊!」

她淚盈于睫,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覺得,惹哭她的人實在天理不容、該下地獄去……

他該不會是誤上了賊船,從此被這小丫頭吃得死死的吧?傅霽東嘆了一口氣,怎樣也無法再嚇唬她。

「好了,大哥是故意欺負你的,誰叫你存心騙我。」他重新揚起溫柔的微笑,捏了下她的鼻子,親昵得仿佛兩人相識已久。「不是要帶我去見琴師?」

聞言,原本還苦著一張臉的綠芽立刻露出一絲歉疚、七分惡作劇的燦爛笑臉。

「你已經見到了。」覷著男人一頭霧水的表情,她笑得更加開心了。「就是我啊!」

「你?!」可憐的傅霽東,自出生以來還真沒被人這樣連續嚇過。

「對啊,正是我。」綠芽樂不可支,像是已經期待這呆愣的反應很久了。「春兒,幫我架琴!」

趁著傅霽東還回不了神,丫鬟春兒手腳俐落地架好了琴,而後恭請主子入座。

綠芽面色一整,翩翩然走了過去,調整好最舒適的姿勢,優雅地撫上琴弦,開始彈奏──

在此之前,傅霽東十分擔憂自己真是著了這小丫頭的道兒,不但費了半天的光景全是徒勞,還多了個愛撒嬌胡來的結拜妹子。

但當她一撥動琴弦,那令他顫動不已、有如上等玉石琉璃般剔透的純淨樂聲,便將他心中所有疑慮一掃而空。

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透明、絲毫未沾染俗世塵味的琴聲?!他雖然不懂音律,但也能清楚地听出這樣的樂聲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再得的。

一曲彈罷,傅霽東仍緊閉著雙眼,還無法由深深的感動陶醉中抽出身來。

「怎麼樣?大哥。」綠芽雖對自己的琴藝極富自信,依舊有些忐忑。「我的琴藝……夠份兒見見你那把名貴古琴嗎?」

「嗯,夠了。」他睜開眼楮,眸中是毫不掩飾的贊賞驚艷。「如果連你都不足以踫那把古琴,我想這世上,應該再沒有比得過你的琴師了。」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嗎?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我什麼時候可以踫踫它?」

綠芽大喜,立即沖過來拉住他的手臂追問,那副興奮雀躍的模樣,與她方才彈琴的穩重沉靜,簡直判若兩人。

「不急,我總得跟你四季樓的鴇娘談談吧?否則不吭一聲就把你給帶走,人家還不以為我是大婬賊嗎?」傅霽東模模她的頭,緩聲說道。

要是讓朝中那些見過他疾言厲色、卯起勁兒來批評種種不公的大臣,親眼目睹他這一刻柔軟寵溺的表情,肯定會讓一堆年逾半百的老人家嚇到作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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