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端把焦尾琴 第23頁

忽然,一位身著戎裝、精壯俊偉的男子騎著栗色駿馬,風馳電掣地橫越過曠遠的原野,驚動了悠閑覓食的羊群。

男子快馬加鞭,不過食頃,便已抵達曠野中最大的一個聚落市集。

他筆直地奔向某一頂氈帳,俐落地下馬將馬兒安置好後,看也不看帳門邊守衛一眼,神情緊張地大步邁入氈帳中。

帳中幾名官員正在議事,見男子掀帳,立刻恭敬地迎上前。

「傅大人。」一個首領模樣的中年男人率先開口道︰「有封從京城里頭捎來的信,說是要給您的。」

「從京城里來的信?我瞧瞧──」

男子正是傳霽東,也許是漸漸習慣了豪邁的草原生活,原本俊美儒雅的臉上蓄起了些許胡子,整個人也被曬黑了些,更增添了幾分憂郁不羈的氣息。

他接過信,不禁詫異上頭的筆跡怎會如此眼熱。他忍不住速速拆開封口,拿出里頭的紙箋閱讀。

但是,才看了一眼,他黝黑的俊顏便明顯地血色盡褪──

「我要回京,立刻備馬!」他緊抓著那張信箋,抬起頭神情凝重萬分地命令,讓一群下屬也跟著戒慎緊張起來。「現在就要、快!」

此話一出,大伙兒紛紛動了起來。有人去張羅馬匹裝備,有人去張羅路上所需的干糧,有人則去通知沿途各驛站。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傅霽東蹙著眉頭坐在氈椅上,向來冷靜睿智的腦子里一片混亂。

他顫著手,再次打開那張幾乎要被他給揉爛的信紙,上頭赫然以工整的字跡寫著「綠芽病危,速回京」七個怵目驚心的墨字。

一個月前,他自願接下這視察邊疆民情的任務,欲離開京城之際,綠芽曾經透過下人征求他的意見,想為他送別餞行,卻被他強硬地拒絕了。

雖然沒有見上一面,但他十分確定,那個時候的綠芽絕對是健健康康、無病無痛的。到底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她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突然病重到性命垂危的地方?

「大人此次回京,要帶多少人馬隨行?」一個下屬小心翼翼地接近詢問道。

「我此次回京是為了私事,人馬從簡。」他收斂起痛心的神色,蹙眉交代道︰「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一切政令務必照舊,並詳實記錄成果。」

「是。」

又交代了一些重要事項之後,傅霽東大步走回自己的氈帳,收拾換洗的衣物。

他拿了幾件干淨的衣褲收進包袱里,一件單薄的衫子被拖了出來,落在地上。

他伸手拾起那件針腳亂七八糟、顯然是初學裁縫的人縫成的衫子,情不自禁地苦笑。

這是……綠芽縫的。想起那時候她直向自己邀功的可愛表情,以及她滿手被針刺出的紅腫傷口,他的心口就有說不出的疼痛。

折好那件衫子,將它也塞入包袱里,傅霽東背起了行囊,動身回京。

三日後,深夜里,駿馬嘶嘶地噴著氣息,奔馳過靜謐的京城大街。

馬背上,一身黑衣的傅霽東簡直歸心似箭,只有在進入宮門時,稍梢停下讓守衛看了下能自由進出宮內的令牌,其余時刻皆是馬不停蹄地一路往目的地沖去。

「傅大人,皇上有請。」

就在他好不容易來到了馬廄,才剛將馬匹安置妥當,一個資歷甚深的公公便有禮地作揖,傳達命令。

暗霽東也不願多浪費時間,立刻尾隨著公公,來到了養心殿。

「傅愛卿,你可回來了──」

一踏入那富麗堂皇的宮殿,乾隆皇帝馬上湊了過來,正想給他一個久違的拍肩,卻在瞧見他的新「面目」後錯愕地僵在原地。

「你……你真的是傅愛卿嗎?」皇上瞅著傅霽東臉上那圈豪邁又富男人味的胡碴。

覷著皇上那又吃驚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他正想解釋自己是因為想更融入當地,才會做此不羈的打扮,不料想像力豐富的皇帝卻一擊掌,得意地說出自個兒的答案。

「呀,朕明白了!」皇帝用好生同情的眼神望著他。「原來書上說的一點都沒錯,情愛果然會讓人消沉頹廢,連本來熱愛干淨整潔的愛卿你,也逃不出情愛的折磨呀……」

「皇上,您究竟有什麼吩咐?」傅霽東隱忍地閉了閉眼,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根本沒有時間在這里跟這任性的皇帝討論情愛的折磨。

「這麼急做什麼?離開京城那麼久沒見到朕,難道不曉得要先跟朕說你多掛念朕嗎?」皇帝被催得不高興了,跟他鬧起脾氣。「就知道你這小子見色忘友,一心只想著那個可愛的小泵娘。朕用什麼借口都喚你不回,小泵娘卻只用簡簡單單七個字,就能讓你快馬加鞭、日以繼夜地趕回來!」

暗霽東听出某些關鍵,忍不住挑起眉。

「綠芽兒病重的事情,是誆我的?」他一時情急,竟忘了要避嫌,在皇帝面前直呼了綠芽的閨名。

「你說呢?」皇帝暗自賊笑,也不點破。「她究竟有沒有病,你何不自個兒去瞧瞧?福公公,帶傅大人去探望綠芽姑娘吧!」

聞言,傅霽東不由得詫異地望著似笑非笑的皇帝,不敢相信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刻,皇上居然會允許自己去探望自己的嬪妃。

「傅大人,請。」他還未回神之際,福公公已步出殿外,要為他帶路了。他雖還有些半信半疑,卻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綠芽所住的承干宮外。福公公請守門的小太監入內稟報後,便逕自離去。

雖是春回大地,在外頭待了一陣,被夜露沾濕的衫子仍會讓人感到冰冶刺骨。

暗霽東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鎮定滿心紛亂不安的情緒。

綠芽兒究竟怎麼樣了?听皇上的語氣,雖然不像是事態嚴重的樣子,可也不能就因此掉以輕心……

正當他驚疑不定之際,小太監出來回報了。

「傅大人,柳姑娘已經睡下了,無法向您問安,請您改日再來吧!」

「她已經睡了?」傅霽東沉吟道。

盡避光是這樣,就已經足以確定綠芽她並不如信上所說的病重垂危,但他還是放不下心,非得要親眼確認她安然無恙,他才會相信!

念頭才一起,他便趁小太監沒有防備的時候,用力推開門板,大剌剌地沖進室內!

「綠芽兒,你在哪里?!」一踏入屋內,發現有兩三個不同的房間,他不禁心急如焚地吼道。

吼了半天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又不能真的一個一個房間地搜,傅霽東更加慌急煩躁,在華麗的大廳里焦躁地踱步繞圈。

「綠芽兒──」他挫敗地再次呼喚。她如果沒事,為何不出來相見?難道她是在報復他,當初狠心拒絕了她為自己餞行的要求?

「你來這兒做什麼?不怕別人說閑話嗎?」

暗霽東循著聲音回過頭,果然看見綠芽站在他身後,皺眉瞅著他。

他瘦了、也曬黑了,那一圈青色的胡碴更是彰顯出他的陽剛英氣……綠芽努力維持著面無表情,卻忍不住在心中贊嘆著他的改變。

離開自己,跑到遠在天邊的邊疆去,他看起來卻還是那麼神采奕奕、還是那麼好,這就代表了即使她不在他身邊,他也可以過得非常愜意,不是嗎?

「你究竟要做什麼?」綠芽沮喪地頹下雙肩,鼻酸地問。

分開之後,她沒有一天不思念他,想得都要病了,卻沒想到見面之後,她不但不感到喜悅,反而更加心傷。

「我……我听說你病了,所以來看你。」感受到她的不歡迎,傅霽東討好地揚起笑臉道。「身子怎麼樣了?請御醫看過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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