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說的是 第6頁

她將褪下的嫁衣整了整,正要收妥讓丫鬟拿去清洗,轉身的時候,卻忽地袖口掉出一個小小的東西。

梁玉慈頓了下,彎腰撿起那個小巧精致的燻香袋──

這是嚴靖雲親手交給大哥,當作定情之物的……她嗅著香袋傳出的宜人檀香,心里卻發起冷來。

從大哥手中接到這個香袋的時候,她是多麼欣喜,現在想來,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雕花木門突然傳來幾記輕敲,她回過神來應聲,陪嫁的貼身丫鬟春屏便推開門走了進來。

見是春屏,梁玉慈收起所有不愉快的心思,故意調侃地笑道︰「怎麼這時候才來?是昨兒個認枕睡不習慣,還是嚴府太大,妳迷了路?」

「才不是呢!」一提起這個,春屏便沒好氣地癟嘴。「嚴府的總管好霸道!不由分說地,就硬要我掃完前院才肯放人,也不怕會擔誤到奉茶的時辰。」

梁玉慈沒有說話,但心里知道,一個總管不可能膽子大到擅自動用她的人,這恐怕也是出自嚴家主人們的旨意。

「不礙事兒的,我自個兒也能梳洗打扮。」她安慰自己,也安撫仍是氣呼呼的春屏,要這貼心的丫鬟檢視她的妝容。「怎麼樣,我的衣裳會不會太花俏,上的妝會不會太素了?」

「小姐真愛說笑,妳怎麼穿都好看,怎麼會太花太素呢?」春屏終于笑開臉。

「還叫我『小姐』啊?該改改口啦!」她刮刮丫鬟的鼻子戲道,雖有半分開玩笑的意味,但其中有多少心酸,就只有她自己明白。

空等了一整夜,那個身為她丈夫的男人都沒有出現,盡避已經拜過天地高堂,可是沒有圓房,自己就不能算是嚴府名正言順的「少女乃女乃」……

「也對,該叫妳『少女乃女乃』了。」春屏俏皮地吐吐舌,連忙更正。

她勉強地扯唇笑了笑,轉移話題似的吩咐道︰「去把帶來的茶葉拿來,時候也不早,該到大廳去奉茶了。」

春屏由一口大箱子中翻出一罐洛陽城最上等的茶葉,便領著主人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梁玉慈利用灶房現有的食材,很快地做了一些搭配茶水的點心,放在花樣雅致的漆盤上,到大廳行向舅姑奉茶的大禮。

只是她才出現在門口,原本熱鬧充滿話聲的大廳便陡然靜了下來,在場的三個嚴家人像是不歡迎她似的,紛紛拿批判的目光盯著她瞧。

梁玉慈深吸了一口氣,裝作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些詭異的眼神,柔聲道︰「爹、娘,玉慈給你們奉茶來了。」

她依照禮法,恭恭敬敬地將茶水和點心端給嚴家老爺與嚴母,也一一奉給小泵和夫婿。

當她走至嚴靖雲面前,親手端起茶杯遞給他,那位應當是她夫婿、她此後最親近的男人,竟然連看也不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接過杯子。

梁玉慈蹙了蹙眉,心中那股不服輸的倔強性子被徹底挑起。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故作乖巧地退到一旁垂手斂目,等著公婆開口說話。

他以為這樣對她視若無睹,把她打入冷宮,她就會不堪如此虐待,主動訴請和離,任他再去尋找下一個倒楣鬼麼?門兒都沒有!

她堅強地直起背脊,只是,就算再努力要無視那些帶有惡意的視線,他們冷冷的目光依舊像千百根針般,狠狠扎刺在她身上。

「嗯,這茶不錯。」彷佛像過了好幾個時辰那般久,嚴母總算淡聲說道。「不過就是被泡的人糟蹋了,這茶浸得太老,味兒都跑掉大半。」

明明是上好的茶葉,也泡得恰到好處,她卻睜眼說瞎話,煞有介事地嫌棄。

雖然不是什麼中肯的建議,但春屏怕主子听不分明,仍是湊在梁玉慈的耳邊復述了一遍。

「是,媳婦兒知道了。」她點點頭,溫順地應道。

輪到嚴家老爺發表意見,眾人的視線挪到他身上,赫然發現他正一臉陶醉地品嘗著點心。

「噢,真是人間美味……」嚴家老爺忍不住逸出贊嘆,忽地察覺從旁邊橫來一記瞪視,他連忙正襟危坐,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媳婦兒,硬是在雞蛋里挑出骨頭地道︰「模樣生得不太好,生得這副福薄相,能為嚴家傳下子嗣麼?」

嚴靖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爹,怕就怕她肚皮兒是大起來了,不過並非嚴家的種啊!」言下之意,就是在諷刺自家大哥根本不會踫她。

春屏臉色霎時鐵青一片,可是她身為丫鬟,沒有立場發作,又不知該怎麼給小姐轉達,只能維維諾諾地支吾著。

其實,剛才的對話她縱使听不清楚,也能從他們的唇語讀出內容,只是大伙兒都誤會自己是個聾子,她也就將錯就錯,把一切惡毒的批評當作耳邊風,端著甜甜的笑臉望著公公和小泵。

嚴靖雲噙著微笑,瞅著眼前這個明明遭到猛烈炮轟,卻兀自笑得粲然的新婚妻子,眸底的漠然揉入一絲輕蔑。

看來自己當初對她敬而「遠」之的決定,果然是再正確不過的,瞧她這副遲鈍蠢笨的模樣,連別人的臉色也不懂觀察,他見了就覺得厭煩,更遑論對她激起丁點興趣!

不過,說句良心話,梁玉衡總算沒有誆他太多事情。這小妮子的手藝確實是不錯,個性也還算溫和乖巧,原來除了栽植姚黃之外,她也能有其他用處。

他極其刻薄地暗忖,冷眼覷著娘親和小妹聯手欺壓新婚妻子,一點都沒有出面緩頰的意思。

瞪著忿忿不平、欲言又止的春屏,嚴母再度發難。「我從方才就看妳不順眼,一個下人,在這里摩蹭個什麼勁兒?還不給我下去!」

她就是故意要遣走春屏這貼身丫鬟,刻意孤立梁玉慈,讓玉慈獨自承受所有人的攻擊──

「夫人,少女乃女乃她──」春屏當然也知道嚴母的用意,護主心切的她不依地開口,還沒說完便被主子擋下。

「好了,我能夠自己照顧自己,妳去歇歇吧!」梁玉慈溫柔地笑道,不讓嚴母繼續把炮口轉向這忠心的丫鬟。

如此一來,偌大的大廳便只剩下她一人孤軍奮戰。面對四人八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她忍不住無聲嘆息。

「昨兒個她蓋著紅蓋頭,我沒能好好地瞧清楚……」春屏走後,嚴母更是肆無忌憚地冷嘲熱諷。「現下仔細一看,她這皮相生得倒挺好,也不曉得會惹出什麼事端來。

靖兒,你不管歸不管,可別連眼皮子底下出了什麼敗壞嚴家門風的事情,都不理不睬啊!」

嚴母這刻薄至極的批評令梁玉慈渾身一震,她用力握緊漆盤,使的勁兒大得幾乎要將那名貴的茶盤捏出裂痕來。

她知道他們不喜歡她,更早就有了其他嚴家少女乃女乃的人選,可是今日既然是她嫁了進來,于情于理,他們都不該這般毫不留情地處處挑揀她的不是,甚至污蔑抹黑,把她當個下人動輒辱罵吧!

「娘,您放心,不會有這種事兒的。」嚴靖雲平靜地道,臉色絲毫未變,彷佛就算妻子不忠紅杏出牆,他也不會放在眼底。

梁玉慈咬了咬牙,壓下抬頭不遜地瞪住他的沖動。

婆婆和小泵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她都還能當作沒听見,一點也不痛不癢。但最最讓她無法吞忍的是,這一切欺凌居然是她要托付終生的良人所默許的……

她悄悄斜眼瞥了瞥身旁好整以遐,滿臉看好戲模樣的偉岸男人,心里的惱火更加盛熾。

自己看來雖然和氣好說話,但並不代表可以任人搓圓捏扁──

就算必須用一輩子的時間,才能令他們對自己和顏悅色,真把她當成這個家的一份子,她也絕對跟他們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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