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樓琳穿著一件素雅的淡藍色小洋裝,和母親搭車來到位于市中心的高級西餐廳。
訓練有素的侍者一見到貴客蒞臨,馬上為她們拉開厚重精致的彩繪玻璃門。樓琳踏著優雅的步伐走進餐廳里,心里忐忑不安--
如果那個阿皓哥硬是死纏著她,不肯答應她的要求,那自己該怎麼辦才好?難道她只能乖乖地嫁給他嗎?
沉重的心情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強迫自己做了幾次深呼吸,帶著婉約的淺笑,和母親緩緩步向位于落地窗旁的座位。
那個座位上已經坐了三個人,其中陳伯伯和陳伯母,樓琳是認識的。另外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些不確定。
眼前的男人俊朗儒雅,的確跟母親說的一樣風度翩翩,氣質極好,看起來也有些眼熟。她緩緩地在男人對面的座位坐下,禮貌性地揚起一朵笑花。
男人點點頭,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好久不見了,小琳。」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她跟這個號稱是青梅竹馬的男人並不太熱,頂多也只有小時候見過幾次面,但听見他這樣親昵地喚她,她卻不覺得唐突討厭,反而有種面對兄長的感覺。
略嫌尷尬地聊了幾句以後,依照慣例,雙方家長便借故離開,讓他們兩個年輕人好好培養感情。
陳伯伯臨走前,還很不放心似的頻頻回頭。
樓母一邊安撫,一邊向陳伯母使眼色強行將他拉走。「親家公,不會有事的,我們放心離開吧!」
「可是……我實在很擔心小琳她會……」他面有難色,猶豫著該不該把話說出口。
「放心吧,小琳她可是專情得很呢!走了、走了……」開玩笑,他們這群礙事的人再不走,接下來的好戲可就沒辦法順利進行了--
樓琳望著遠去的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中,這才轉過頭來,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對座的男人。「陳大哥,我有件事情--」她沉穩地開口。
男人有禮而不著痕跡地打斷她。「我知道妳有很多話想說,但是與其現在就聊一些嚴肅的話題,倒不如先放松一下,先享受這頓美食再說吧?」
語畢,他紳士地在她的杯子里倒了一些美味的香檳,舉杯示意她跟進。
她無奈地笑笑,無法反駁,也舉起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與他的相踫致意。
「听說,妳前一陣子到英國去游學了?」男人狀似自然地提起。「游學生活還有趣嗎?」
聞言,她臉上的微笑僵了僵,幾乎無法招架這個問題。
「呃……本來我是要和在法國留學的同學一起去,沒想到溝通不良,一到英國就沒有地方住,還滿慘的……」她避重就輕地回答,扯出一個開朗的笑臉,想要轉移話題。「陳大哥呢?听說你之前到國外出差去了,是去了哪個國家呢?」
「和妳一樣,也是英國。」男人不慌不忙,表情泰然自若,看不出什麼異樣。
樓琳訝異地挑起眉毛。他也去了英國,這麼巧?怎麼這陣子大家都不約而同往英國跑?
「不過,我當時並不知道妳在英國受苦受難,否則說什麼也要去解救妳!」看她面露疑惑,男人風趣地補上一句,成功地逗得她噗哧一笑。
「那還真是謝謝你……」話才說到一半,她便愣住了。如果當初她所遇上的真的是這個紳士風趣的男人,她也會像纏著休不放那樣,硬是要他伸出援手嗎?
這個問題無法獲得證實,她也做不出任何絕對篤定的解答。
可唯一能夠確認的是,即使相親的對象條件如此優秀,甚至讓她有一見如故的親切感,但她心里非常明白,這只是一種類似兄妹之間的情誼。她對這個男人,並沒有一絲絲心動的感覺。
她暗暗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麼她要對那個差勁的大冰山念念不忘呢?
他只把自己當成一個巴不得快快擺月兌的惹禍精,她卻還一直不肯死心,一直想著他們曾經有過的甜蜜時光……
那個人不但自傲得要命,也悶得要命,無論心里在想些什麼,都絕對不會老實告訴她。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永遠只有自己在那里拚命吱吱喳喳個不停,像個垂死掙扎的母雞。
但是,為什麼就是非他不可?眼前的男人明明比他好上幾百倍,如果他們真的成了夫妻,她一定會受盡呵護寵愛。可是,她就是沒辦法……
「小琳,妳怎麼了?」對面的男人關心地望著她沉郁的臉色。「這道前菜里有妳不喜歡的食物嗎?」
她連忙回過神來。「啊、沒有,我只是在發呆而已,對不起。」
唉,她在干什麼啊?連吃頓飯也不能專心一點。樓琳努力甩掉腦中陰魂不散的冰山男,朝面露關懷的男人溫柔一笑,然後低下頭繼續用餐。
她一定要振作一點,待會兒也一定要清楚地向陳大哥表明自己的想法和立場,懇求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就在她為自己做著心理建設的時候,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偉岸身影驀地從她身旁的落地窗外閃過--
幾乎是立即地,樓琳莽撞地猛然站了起來,連椅子被她撞倒了都沒有注意到,更遑論對座男人焦急擔心的呼喚。
「小琳,妳怎麼了?窗外有什麼嗎?」見到她如此反常的舉動,男人也順著她的視線往窗外一望,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影。
不見了……怎麼會?她剛剛明明就看見他了!樓琳的三魂七魄彷佛都跟著那道一閃而過的人影遠去了,一發現人影彎進另一個街道,她立刻抓起皮包往外頭沖,全然把自己正在相親的事情拋在腦後--
她奔出餐廳門外,朝人影剛剛消失的方向追去。她彎進那條街道,剛好瞥見那道人影即將消失在某個街角,她使盡吃女乃的力氣,踩著不習慣的高跟鞋,即使腳痛得讓她差點尖叫出聲,也絲毫不肯慢下來!
那是休嗎?是休吧?!他終究還是放不下自己、舍不得自己離開,所以到台灣來帶她回去了嗎?她一邊全力追著,一邊滿懷希望地想著。
見到她以後,他會跟她說些什麼呢?會不會因為她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而破天荒地露出驚訝的臉色?會不會對她說,他非常想念她,再也不能忍受沒有她陪伴的生活,就如她一樣?
樓琳不顧路人詫異的目光,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她上氣不接下氣,跑到再也看不見人影,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繼續追下去,才終于停下腳步,呆滯地望著繁忙熱鬧的街頭。
她就在這里啊!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沒有看見她?
滿懷希望地追了出來,得到的結果卻是更大的失望。有好一陣子,她就只是面無表情地在街上閑晃。
反正去到哪里都是一樣的,沒有休,她就不再完整,不管身在何處、做些什麼事,都無法真心地笑出來……
走累了,她在公車招呼站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一輛又一輛的公車載著下班下課的人們回到溫暖的家里。自己的心頭卻空空洞洞的,那股巨大的孤寂感受,怎樣都無法填滿--
愣愣地發了好半晌的呆,樓琳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真的看見他了嗎?或者那只是她太過思念而產生的幻覺?
「糟糕,我把陳大哥丟在餐廳里了……」驀地,她終于想起自己在沖動之下做了什麼蠢事。
比起她失禮的行動,可能會引發的嚴重後果,想見到那個男人的狂猛渴望反而更令她惶惶不安,整個人像是飄在半空中一般不踏實。
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她失魂落魄地搭計程車回到家里,一打開門,樓母便氣急敗壞地劈頭罵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