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從心里對這種趕鴨子上架的行為反感至極,母親看上的名媛淑女全都無趣得要命,既內向又呆板,一場飯局兩人交談的次數屈指可數,悶都悶死他了!
但是只要吃頓飯,便能取悅自己的母親,獲得一陣子的耳根清淨,倒是項不錯的交易。
趁著開例行會議之前的空檔,他照著母親留下的號碼,撥了通電話給那位雀屏中選的千金小姐。
鈴聲響了三次,電話便被接起,話筒那端傳來一道溫潤的女聲,恭謹有禮地以日語問候。「喂,我是黎。」
樓弈有片刻失神。這位千金小姐的聲音听來好耳熟!
「我是樓弈。」他簡潔有力地以中文報上姓名,直截了當地詢問道︰「不知道黎小姐哪一天有空,一起出去吃個飯?」
或許自己的確曾經和這位千金見過幾次面,才會對她輕柔悅耳的嗓音有所印象吧!他不太肯定地猜測,突然有點想見見這位名喚「珍珍」的名媛,看看她是否和聲音一樣溫柔可人。
話筒彼端的女子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樓弈懷疑她沒听懂,正想用日語再重復一遍的時候,「黎珍珍」匆匆開口了,說的仍是日語。
「很抱歉,您恐怕是打錯了!」接著,電話在「喀」一聲之後,便傳來「嘟嘟嘟」的通話終止訊號。
樓弈瞪著手機。活了二十九年,他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掛電話!他被她無禮的舉動惹惱,忍不住再撥一次。
「您所撥的號碼忙線中,請稍後再撥……」听著話筒傳來英語版的電子女聲,樓弈不悅地掛斷通話,對「她」的好奇也越來越深……
母親說,他們是在三年前相遇的。他確實有到日本參加宴會的印象,但卻絲毫不記得自己曾經與哪位名門淑女約會過,這段邂逅該不會是母親誆他的吧?
耐心地等了十分鐘,他不死心地又撥了通電話。連他自己也模不透,究竟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抑或是對「黎珍珍」產生了無以解釋的執著。
鈴聲響了幾次,便傳來冰冷的公式化通知。「您所撥的號碼沒有回應,請在嗶聲後留下留言……」
此時秘書進來敲了敲門,提醒他。「總裁,所有高層主管已經到齊,在會議室等您了,請問您準備好了嗎?」
樓弈臉色不豫,他合上手機蓋,一言不發地走出總裁辦公室。
望著他殺氣騰騰的背影,秘書不禁替與會的高級主管們掬一把同情的眼淚,看來他們今天不會太好過了……
「天啊──」目送樓弈的高級轎車遠去後,黎曉禎深深後悔,剛才做出扮鬼臉這種幼稚得可以的舉動!
她真蠢!好不容易樓大哥不記得自己,也忘了之前的糗事,她干嘛這樣破壞自己的形象啊?沮喪地回到屋里,黎曉禎一邊整理餐桌,一邊胡思亂想。
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她太孩子氣?甚至因此判定她不適任管家這個職務,要她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
煩惱之間,她竟然神速地把碗盤洗好,也把這幾天的髒衣服一並洗淨晾干了!黎曉禎停下手來檢視著自己辛勤勞動了一個小時的結果,慶幸她還有這麼個小小優點。
她月兌下圍裙,打算出門采買食物,不料月兌到一半時手機突然響起,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接听,以致于沒有注意到,螢幕上所顯示的來電者正是「樓弈」──
「喂,我是黎。」由于知道這支號碼的大都是自己在日本的親友,所以她很自然地以日語接听。
話筒另一端的人像是頓了頓,才答道︰「我是樓弈,不知道黎小姐……」
黎曉禎臉色刷白、呼吸急促,壓根听不見他接下來說了什麼!
怎麼辦怎麼辦?樓大哥怎麼會有她的電話,又為什麼要打電話給她?!
啊!對了,一定是樓媽媽告訴他的──黎曉禎不禁暗惱自己思慮不夠周密,眼看著身分就要穿幫,她只好……只好裝傻到底了!
「很抱歉。」她故作冰冷地說道︰「您恐怕是打錯了!」然後驚慌失措、顫抖著狠下心將樓弈的手機號碼列入「拒絕往來戶」……
天啊!她頭痛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得一團混亂。
驀地,手機鈴聲再次響起,黎曉禎像是被觸電般地猛然震了一下。這一次她小心謹慎地檢查了來電者的姓名後,才怯怯地接听。
「喂,樓媽媽……」
「禎禎哪!」樓母親親熱熱地喚著她的小名。「樓弈有沒有打電話約妳出去玩啊?」
「有……」不過被我掛掉了──她在心里偷偷補上一句。
「那就好。盡避玩得開心一點啊,要是他膽敢欺負妳,樓媽媽給妳靠!」樓母豪氣萬千地拍胸脯保證。
可能沒有那個機會了。「呃,好。」她心虛地應聲,又敷衍了幾句,樓母才放過她收了線。
黎曉禎癱在沙發里煩惱著,要是哪天樓媽媽心血來潮,忽然跑到山上來探望兒子,那可怎麼辦才好?!
對于這位熱情過頭的長輩,她只能舉手投降。但也就是因為樓媽媽的推波助瀾,三年前那個害羞內向的自己,才能得到更靠近樓弈的機會。
雖然,他徹徹底底忘了她,也忘記自己曾經救了她……
三年前,日本東京
黎家位于東京近郊的豪華宅邸一向幽深寂靜,今日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絡繹不絕的貴客幾乎要把黎府的挑高大廳給擠爆──他們都是應邀參加黎曉禎二十歲生日宴會的各方名流。
宴會的主角正坐在房間里靜靜地等候著,一襲粉紅色、綴滿美麗櫻花的和服,將她清秀嫻靜的氣質襯托得更加高雅。
叩叩──听見敲門聲,她輕輕地回道︰「請進。」話才說完,一個艷麗絕倫、二十歲上下的女子立刻鑽了進來。
「呼……外頭全部都是禿頭痴肥的老頭子!悶死人了──」女子穿著小露香肩的小禮服,可愛而不失性感,卻大剌剌地甩掉高跟鞋,粗魯地躺在床上,一點也不在意會走光。「曉禎,妳的梳妝台已經夠整齊了,不要再排啦!」她頭也不抬地制止好友的怪習慣。
「噢。」黎曉禎饒過那些被重新排列了不下數十次的化妝品,轉向好友。「樓錚,幸好妳來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是父親的非婚生遺月復女,十二歲時母親病逝後,才被大哥從台灣接回日本的黎家。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在日本是赫赫有名的華僑。
由于家里沒有女孩兒,不但大媽將她當做親生女兒般疼愛,連相差十歲的大哥都小心翼翼地處處呵護她,深怕她不快樂。
盡避如此,在求學過程中,愛批評八卦的上流社會可沒有一天放過她。從小,她就習慣了同學的疏離與嘲諷。
「怕什麼?!不都是兩顆眼珠、一個嘴巴嘛!」樓錚很江湖地擺擺手。驀地,她神秘兮兮地從化妝包掏出一罐小瓶子。「鐺鐺──快過來看看我給妳帶了什麼好東西!」
「我不喜歡噴香水。」黎曉禎抱歉地看著這個爽朗而不拘小節的大學同學。雖然她們的個性簡直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但由于都來自台灣,兩人很快地便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
「這不是香水啦!這是酒!」樓錚翻了個白眼。「別擔心,這個酒精濃度不太高,而且甜甜的、很好喝,給妳壯壯膽。」但是後勁可能有點強……樓錚吐吐舌,吞下後頭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