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屋頂上,丘夜溪只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腳都是冰涼的。
原來事實竟然是如此,或者該說,事情果然是如此——因為這樣的結果,曹尚真已經在之前料到了七八分,並告訴了她,只不過她根本不肯相信而已。
貪污的人並不是丘思道,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但這個人是城中管賬多年的一位老賬房,她也非常熟悉,平時他勤勞誠懇,從不多言多語,深得城中人信任,她萬萬沒想到他會背叛龍城。
「下去吧。」曹尚真在她耳邊低語,她倏然站起身就想要跳下房,卻又被按住穴道,「現在不是抓人的時候,你闖進去,他們什麼都不會承認的,而且也得不到你我想看的結局。」
握緊拳頭,她牙齒打著顫,但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憤怒的情緒,沒有讓它再爆發出來,事實總是與她的意願如此相反,沒想到她曾經非常討厭,不願意相信的男人,卻是唯一能為她撥開雲霧,看到謎底的人。
「夜溪,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再被人這樣愚弄和欺騙的。」他緊緊握住她的雙肩,那種堅定和溫暖,讓她在寒意蕭瑟的冬夜中,迫切地想去抓住,想依靠——
下一刻,他的手雖然從她的穴道處移過,但是她卻靜靜地靠在他懷中,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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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化等人次日起,在將軍府大堂查帳查了整整一天,快天黑的時候,丘夜溪才從外面回來。
他立即起身迎上,正色地說︰「丘將軍,這帳有些問題啊。」
「哦,是嗎?有什麼問題?」她隨意地走到桌邊,那里攤滿了賬本。
「您看,每年朝廷撥給你們龍城的銀子是三萬兩,每年你們買賣支出的數目基本上都和這筆銀子持平,自我們出京以來,一路所過限郡,沒有一處是這樣過日子的,就是咱們自己家,也不能把銀子花得干干淨淨吧?」
她冷眼看他,「您不知道我們龍城人口眾多,比不得一般縣村嗎?那里的縣太爺只要負責幾千百姓的吃吃喝喝就好,而我們確實上萬將士。」
「當然龍城有龍城的艱難,可是龍城采買東西的賬目也有點小問題,比如去年你們居然買了三千尺的布料,龍城里又沒有喜事,為何一口氣要買這麼多布?京城的鋪子一尺布也不過十個銅錢,龍城卻用了十二個,難道是從東岳的慶坊買來的嗎?」
丘夜溪沉下臉,「我們龍城的銀子要怎麼花,難道還要一一上報朝廷?沒想到王大人身為兵部尚書,卻這樣了解市價行情。」
王成化一怔,哂笑道︰「不過是一路查帳查得多了,知道一些而已。」他又指著另一本帳本說︰「去年全國糧食豐收,各地的糧食收入都有不少,但是龍城卻只有一千兩銀子的進帳,甚至還比不了旁邊四五千人口的洨河縣,這是不是太蹊蹺了?」
「王大人說了這麼半天,是什麼意思?」她慢悠悠地問。
「意思就是……只怕這帳目,有人動過手腳。」王成化終于拋出這一句之後,看著丘夜溪,想她必然會憤怒得跳腳,矢口否認。
但丘夜溪只是淡淡地說︰「哦,那看來我要徹查城內做這個手腳的蛀蟲了。」
「將軍,只怕這事沒有這麼簡單吧?」他先是一愕,但馬上恢復,開始轉入正題,「看將軍這樣淡然,似乎已經提前知道了一些內幕?」
「你以為我提前知道什麼?」她反問,「莫非大人覺得是我在和人勾結,貪污城里的公款?」
他立刻叫道︰「這是將軍您說的,可不是我這樣說的。」
丘夜冷冷一笑。「大人壓根兒就是在等我說這一句話而已。但是大人有何證據?幾年前,龍城是家父掌權如今他已病逝,你們是準備抵毀家父的清譽,還是要讓我來背這個黑鍋?」
「丘將軍這番話真是太難听了!」王成化也沉下臉,像動了氣似的,「本官是在和你說正事,但是丘將軍一直顧左右而言他,莫非是要包庇什麼人嗎?我等既然是奉了皇命查帳,而將軍又不肯配合,只怕要到陛下面前論論理了。」
「要抓我進宮面聖?」她揚起頭,笑得挑釁。「好啊,面聖是可以,但是你們是否有陛下的旨意,可以抓我這個三品武官?」
「丘將軍別忘了,本官也是兵部尚書,是你的上司,不需要陛下點頭,本官就可以抓你問罪!」
丘夜溪冷笑。「這兒可是龍城,不是大人的兵部大堂。」
堂內的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起來,此時有人走進堂內,看到堂內情勢,笑咪咪地說︰「怎麼回事?一言不合吵起來了?王大人,當日在戶部合議帳目的時候,我記得您不是這樣火爆的脾氣啊。」
王成化一看到那人,幾乎呆住,僵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喚他,「曹、曹大人,您、您怎麼會……」
「我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是嗎?」曹尚真笑道︰「您可以出京閑逛,我就不能游山玩水?」
「本官可不是閑逛……」
「知道知道,是奉了皇命嘛,所以您才能如此耀武揚威。」曹尚真很不客氣地接話。
王成化慍怒,「曹大人……本官不是耀武揚威,而是這龍城的帳目有問題,在下奉旨詢問,可丘將軍又不肯配合說出實情……」
「夜溪啊,她可是吃軟不吃硬的,大人若是想讓她听話,可要順著她說,不該和她斗嘴。」他說得一本正經,讓王成化一時模不著頭緒。
曹尚真將他拉到一邊,低聲說︰「實話實說,在下今日是來退婚的,可是這丫頭非要和我敲筆銀子才肯退,否則我就要娶這個母老虎回家。不過在下出門匆忙,沒帶多少銀子在身上,大人身上可有閑錢借來用用?」
王成化立即皺眉。曹尚真居然伸手和他借錢,誰不知道曹尚真是個用銀子也喂不飽的狐狸?但礙于人家在對駕面前的地位,只好陪笑。「在下出門時因為是奉皇差,沒有想過需要用錢的地方,身邊一時也沒有多少銀子可以孝敬曹大人。」
「哦,是嗎?那真是不湊巧。」曹尚真嘆了口氣,「昨天晚上我在這城里轉了轉,本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相識的人家可以借點銀子,但是這里人生地不熟,實在找不到人,大人突然出現,我還以為是雪中送炭……」
他嘮嘮叨叨,全無正題,王成化正听得不耐煩,他卻話題一轉,說︰「昨夜我無意間也不知道在誰的房間里看到一個小匣子,我想里面大概是藏了不少寶貝,所以就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沒想到打開一看,里面全是信件。你說有趣不有趣?龍城這麼個小地方,也不知道怎麼會有丞相和大人您的親戚,那些信竟然都是從大人和丞相府中寄出來的呢!」
王成化聞言,大驚失色,一把拉住他,阻止他繼續往下說。「曹、曹大人,那些信……」
「不過是些家書吧?我還不好意思拆來看,只是既然拿出來了,總不好再送回去,就放在我手邊。怎麼,大人想要?」
王成化咬著牙,頓足問︰「大人需要多少錢才能退婚?」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這丫頭獅子大開口,和我要十萬兩,我好說歹說,才講到八萬。」
「八萬?」王成化差點叫出來,心知這是曹尚真在和自己敲竹杠。
于是他說︰「一時間要湊八萬兩真的沒有辦法,就算在下幫大人和身邊同僚借借看,大概也只有……一萬兩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