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會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畫面跳過,但他分不清楚畫面里的女子是誰。
手指輕畫過她的臉頰,他喜歡指間的感覺,滑滑女敕女敕的,接著手指滑過她的臉龐、她濃密卷長的睫毛,她是個表情比誰都多的女子,有時候一句話可以換上三張臉,歪嘴、皺眉、鼓腮幫子……明明一點都不美的表情,可讓她做起來,就是會多上幾分甜蜜悅目,讓他一看再看、百看不厭。
她的唇很紅很誘人,他不只一次想嘗嘗她的味道,卻又怕她受驚嚇,那是一種捧在掌心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時刻小心,卻小心得很愉悅的感覺。
賀心秧張開惺忪睡眼,眼皮子打開,瞳仁里就映入一張笑臉,很帥、很俊,比裴勇俊包吸楮,讓人想一看再看的臉。
她懶懶地笑開,懶懶開口,「真糟糕,我又夢見你了。」
「你總是夢見我嗎?」
「可不是嗎?壞習慣!」說完,她咯咯地笑著。
「夢里的我在做什麼?」
「你把手放在胸口,告訴我,只要你說話時做那個動作,我就不必懷疑那是真心或假意。」
以後,看到這個動作,就代表我說的話是真的,只要出現這個動作,我還說謊,那麼我發誓,我會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現在,用你的眼楮仔細看、用你的耳朵仔細听……
一幕熟悉的場景躍上腦海,心,像被什麼東西給釘住,他急急喘了一口大氣。
「沒關系,是真心、是假意都無所謂,你開心比較重要。」
「為什麼我開心比較重要?」蕭瑛問。
賀心秧皺眉,夢中的他,聲音怎麼這樣清晰?她揉揉眼楮,戳戳他的臉再咬咬自己的手……啊!痛!
蕭瑛失笑,還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嗎?
他離開床,走到水盆邊,替她擰來帕子。水有些冷,但他等不及下人來換熱水,運起內力,溫了帕子,然後扶她坐起來,替她淨臉。
「下次想確定是醒著還是作夢,別咬自己,咬我吧。」他拉開袖子,把手臂伸到她嘴巴前面。
她看了他半天,然後帶著一分邪惡、兩分調皮,真的低下頭,咬他一口。
「痛嗎?」她並沒有真正用力。
「不痛,但濕濕的,很舒服。可以確定,你已經醒了。」他捧起她的臉,把額頭貼上她的,他很喜歡與她這樣親昵。
「哦,我已經醒了。」下意識的跟著說,她不知道為什麼近日里自己異常嗜睡。
「對,你已經醒了,快告訴我,為什麼我的開心比較重要?」
他問得認真,她無法丟出一個敷衍答案,所以也跟著認真起來。
「因為你很辛苦,為了保命,不得不在八歲那年就離開母親身邊,你不能暢所欲言,因為時刻有眼楮盯著你,對于別人,睡著、醒來、看見清晨的陽光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你不是,你的生存必須靠心機、靠競爭,靠使盡手段才能得到。
「每個人都說你溫柔親切,你臉上掛著和善面具、與人為善,事實上你卻從不相信任何人。可悲的是,演了多年的戲,有時候連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你都分不清了。你說我是第一個看清楚你的人。」
賀心秧講完,連自己都訝異,她竟把他的話句句牢記在心?
現在她有一點點相信,過去的某段時間里,她曾經進入他的心,因為,唯有在乎,才會牢記對方的話語,而那個時候的他,也記得她說過的每句話。
「我竟然對你說過這麼多?」蕭琪很高興,自己剖心相交的對象是她。
「嗯,你不只對我說過很多,你也記得我說過的許多。」
「比如什麼?」
「你記得我說,困難不會永遠停駐,它終會煙消雲散,光陰走過,再尖銳的痛苦都會被打磨得鈍重,即便永恆,卻已黯淡,只有生命始終顏色鮮明。你記得我說,能禁得起千錘百煉,才堪稱英雄,一次挫折怎能折了心志?」
倏地,若干個片段飛快從他腦海里跳過,速度很快,快到他捕捉不到。
但是有個鮮明場景跳出來,王府別院、桃花小徑、落英繽紛,一把傘撐出一個世界,他將那個女孩納入胸懷,那天是三月十九……母親的忌日……
低下頭,他看清楚了,是她,那個女孩是隻果!
帶著無法抑制的笑意,他望向隻果,終于明白了!
終于明白為什麼在勤政殿初次見到她後,自己會反復思索?
終于明白為什麼佇立窗前,看著窗外漫天大雨,他會認為該有一把傘,傘下該有一張巧笑倩兮的臉龐,逗得他心花怒放。
終于明白為什麼倩兒一個沒有道理的提議,讓他娶陌生女子為妻,他竟然會暗暗開心、松一口氣。
因為,一直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女人就是她,賀心秧……
賀心秧叨叨的嘴還在提及過往。「你說,如果人可以用最簡單的一個字來形容,那麼形容你的那個字是‘假’,而代表我的那個字是‘真’。‘假’羨慕‘真’的快樂,每次踫頭,‘假’就會感染了‘真’的快樂,一次一次,他想逗她、耍弄她,想看她把喜怒哀樂毫無保留地表現在臉上,然後時時放在心底,每回想起便樂了眉目……」
再也忍不住了,他深吸氣,一把將她牢牢抱住,力氣之大,像要把她肺里的空氣全擠出來似的。
片刻,松開手,他與她眼對眼、眉齊眉,笑容溫柔得像一池春水。
「是你!畫像里的女孩是你不是關倩。」他像發現新大陸,興奮大喊。
他怎麼會弄錯呢?是因為那個時候的隻果太瘦、眉宇間憂郁太濃,他才認不出來的嗎?笨,那麼明顯的差異啊!
他把手壓在自己胸口,這動作代表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隻果,我想起來了,你是我喜歡的女子,那些畫像畫的是你,我想你,卻見不到你,只好一面畫著、一面回想、一面快樂著。」
他想起來了……他在這個時候想起?然後呢?然後會像江婉君一樣,他又不娶關倩了嗎?再然後,完美大結局,他與她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李察克萊德門坐在白色的鋼琴前面,手指頭在琴鍵上輕輕滑過,夢中的婚禮這首曲子響起,她穿著白紗,隨著可愛的小花童,穿過一道道花拱門,紅地毯那端,帥到爆表的蕭瑛拿著一顆大鑽戒等著她說︰「我願意……」
她還在幻想中,蕭瑛突然松開她,轉身從桌上拿起他帶來的包袱,打斷她的想象。
「這是什麼?」她懷疑問。是銀票嗎?那麼大一包,夠她買下整個祈鳳皇朝了。
「是嫁衣,我請京城最有名的織雲坊為你做的,你喜不喜歡?」
沒錯,沒錯,她猜對了!他要娶她,不要關倩?他會安排好其他事,她只要安安心心等著當他的新娘……賀心秧笑了,文文的笑、拉開嘴角的笑、露出牙齒的笑,到最後心花怒放的笑,她的心情豁然開朗,聚集多日的陰霾消除。
「隻果,我的確是喜歡你的,絕對不是你對宮晴說的那樣,你不是影子、不是替身,你是你,我心底最真實的隻果。」他說得很興奮。
「嗯。」她用力點頭,听得更興奮。
「我會愛你疼你,會盡最大的力氣,讓你一輩子幸福。」他保證得很快樂。
「嗯。所以呢?你不娶關倩了嗎?」她問得也很快樂。
但……卡!她隨口的一句問話,像誤觸開關按鈕,幸福大門關閉,現實大門開啟。
蕭瑛不快樂、不興奮了,兩道原本上揚的濃密眉毛下垂,像狗尾巴那樣。他捧起她的臉,鄭重說道︰「隻果,你清楚的,若沒有倩兒傾力相護,我無法活著回到你面前,之于我,她有救命之恩。她愛我、護我,願意為我處處妥協,她什麼都不要,只想嫁給我,與我共度一生。在谷底時,我已經承諾過她,我無法過河拆橋、違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