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錦從地上扶起一張椅子,拍拍手,存心氣死蘇恬兒似的,當著她的面好整以暇地坐下,對那名女子根本視而不見。「她是誰和你沒有關系,而這門親事則是我爹娘派人說媒決定的,和我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但娶親的人是你,你怎麼能說沒有關系?」
「我原本只負責拜天地、進洞房,負責讓練家的香火可以延續下去,其他的事都和我沒有關系。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他意有所指的說著,眼楮卻一眨也不眨地瞅住蘇恬兒。
如此不負責任又十足輕蔑的話,讓蘇恬兒一張小臉氣得鐵青,她凶巴巴地打斷他的話︰「你確定你是人嗎?」
練錦雙手一攤,作勢看看自己的手腳,搔搔自己的腦袋瓜,「我有手,有腳,有腦袋,會講話,會思考,會吃飯,我當然是人。」
「確定?我記得市集中那頭負責配種的大公豬長得正和你一模一樣!」
練錦再度大笑出聲,「你實在……」
蘇恬兒氣呼呼地握緊刀子逼所練錦,「我實在如何?既然凶悍又不可理喻是不是?如果你今天不放我離開,不還我一個公道,我就……」
「你就如何?閹了我還是殺了我?」練錦毫無所懼地站起身迎向蘇恬兒,「恬兒,你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嗎?」
她理直氣壯回道︰「發現什麼?」
「我是練錦。」他輕輕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當然知道你是練錦,我不定期會不知道自己要嫁給什麼人嗎……」蘇恬兒陡地睜大眼楮,「你剛剛說什麼?」
「我是練錦,練家‘湘坊’的練錦,不是那個你口口聲聲想閹掉的玉家大少爺玉穆。」
「你不是玉穆?」蘇恬兒詫異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練錦點點頭,興致盎然地看著蘇恬兒張得大大的小嘴。
「那你、你怎麼……怎麼認識我?」
「你是臨安城中無人不知的糕餅西施,想不認識你都難。而且你記不記得前些日子老有個人想向你買燒餅,卻總被你潑得滿頭滿臉的面粉和芝麻粒?那個人就是我。」
「你胡說,我認得那個人,他和你長得一點都不像!」
練錦笑笑,走到梳妝台前拿起胭脂水粉一陣涂抹,然後重新面對蘇恬兒,「那個人是不是長得這個樣子?」
乍見那滿臉麻子、又古怪又丑陋、卻又有幾分熟悉的臉孔,蘇恬兒整個人轟地愣在當場,「你……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在這兒是不是?」練錦隨意用袖子抹抹臉,又回復他原本俊朗瘋爽的好看面容,「這兒是我的家,今天是我的洞房花燭夜,如果我不在這兒,又能去哪里?」
「你家?洞房花燭夜?」
「對!」他輕輕一點頭,似笑非笑地斜睇著她,「我們剛剛拜過天地的,你忘了?」
蘇恬兒無法置信地頻頻搖頭,「不,不是這樣的,和我拜堂的人應該是御品齋的玉穆,不是你!」
「你希望我是玉穆?」
「不,不是。」
練錦走上前,奪下蘇恬兒手中的刀子丟在地上,一把將她摟進懷中,「恬兒,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更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新娘會變成你。不過正因為新娘變成你,所以我決定改變主意。」
「改變什麼主意?」
「改變主意做你的丈夫,做你貨真價實、實實在在的丈夫。」他不懷好意地低下頭,似乎想親她。
蘇恬兒猛地推開他,躲開他的輕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說的一切,這是你事先想好來騙我的,對不對?你玉家處心積慮想拿到雪霞凝露的秘方,甚至不惜以高就低,來娶我這個小餅鋪的女兒為妻!現在你知道我已經發現真相,知道你們玉家的丑陋面目,所以又使出這種伎倆,楊誘我上當,是不是?不可能的,玉穆,我告訴你,我蘇恬兒不會那麼輕易就上你的當的!」
練錦臉色一沉,忽然抓住她的手往外走。
蘇恬兒又氣又急,拼了命地槌打掙扎,「你在帶我去哪里?放開我,放開我!」
但練錦卻一言不發,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往前走。
蘇恬兒大聲嚷叫,又踢、又打、又咬的,「放開我,你放開我!如果你不放手,我就要叫人了!」
練錦見狀,只覺又好氣又好笑地伸手捂住她的嘴,低聲喝道︰「安靜一點,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嫁錯丈夫、我娶錯妻子、練家娶錯媳婦是不是?」
蘇恬兒一听,果然靜了下來,卻仍不甘心地瞪著他,最後索性張嘴往他手掌咬去。
練錦一痛,不覺松開了她。
「你這個小潑婦,你……」
蘇恬兒得理不饒人,「我如何?你敢再踫我一下,我就張口大叫,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娶錯老婆,練家娶錯媳婦。」
練錦聞言不禁瞪大眼楮,有沒有搞錯?她剛說若敢再踫刀子,定要大聲嚷嚷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娶錯老婆?到底誰是女人、誰是男人啊?人家不是說女人最重要的是名節嗎?怎麼眼前這小丫頭拜錯了堂,嫁錯了丈夫,卻一點也不在乎?難道她不知道她這輩子只能當他的老婆嗎?雖然她不是他原先要娶的楊家姑娘,但既然已經拜過堂,她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
「你……」
蘇恬兒不耐地戳戳練錦的胸堂,「說,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
練錦搖了搖頭,勉強回過神來,因為他第一次遇到像她這麼沒耐性又不可理喻的女人,著實充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你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他拉起蘇恬兒的手準備往外走,卻赫然發現那名女子還站在房里,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
練錦又好氣又好笑。
「練英,你還不快滾,留在這兒想看我洞房嗎?」
那名叫練英的女子吐了吐舌頭,又扮了個鬼臉,「新娘娶進門,媒婆踢過門,練錦,這世界上的男人就屬你最善變!」
練錦舉腳作勢一踢,練英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出去,臨走前,還對蘇恬兒擠眉弄眼一番,讓她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練英一走,練錦便帶豐蘇恬兒離開房間,兩人穿過花園,越過假山和池塘,亞以一棟漆黑安靜的屋子前。
推開緊閉的門,練錦先點亮燭火,跟著將蘇恬兒拉了進來,「你瞧瞧,這是什麼?」
蘇恬兒偏過頭,瞧著屋內那滿滿的紙張、布匹、針線,以及一匹匹尚未編織好的錦繪,「這是……」
「繡坊,你總該知道練家是做什麼的吧?」
蘇恬兒愣愣地點頭,「練家執江南湘繡牛耳,光是每年進貢給皇宮的繡品就佔了全天下繡品的三分之一,而且練家三代為江寧織造,練老爺子更主管內廷文繡院,威勢顯赫,權傾一時,住在臨安城想不知道練家繡坊,簡直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你總該知道我沒有騙你了吧?」
蘇恬兒搖搖頭,顯然還無法從震驚中回神。她仰起頭,呆呆地看著練錦,「你真是練錦,不是玉穆?」
練錦莞爾一笑,「如果你覺得這還不夠證明的話,我可以親自露一手給你看。」
「露……露一手?」
「是啊!人家說君子遠庖廚,我雖不是君子,卻不至于連個針線都不會拿。」說著,當真拿起繡線準備穿針。
蘇恬兒連忙阻止,「不!不必了,我相信你是練錦。」
「你相信了?」
「嗯!如果這兒是御品齋的話,那這個屋子里擺的應該是蒸籠、爐子和石磨之類的東西,而濁繡織和布匹,再說……」
「再說什麼?」
「再說那個玉穆肯定不會刺繡,而你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