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鳳 第3頁

白布下有兩道傷口,一處長約八吋,從左胸直到月復部,另一處則只有兩吋寬,但深約四吋,直入髒腑,簡直是貫胸而過。雖然太醫院的太醫已經為他包扎處理過,但因傷口過深,至今仍不斷冒出血水。

不過真正讓韓鳳舞膽戰心驚的,不是他身上的傷,也不是他腿上那深可見骨的一刀,而是應長天中了毒!他中了一種無色無味、極難發現也極難解的毒,難怪連太醫都束手無策,這該怎麼辦呢?

韓鳳舞的淚在眼眶中打轉。

打從六歲習醫的第一天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背負著什麼樣的責任,所以即使面對怎麼樣的疑難雜癥、怎麼樣惡心恐怖的傷口,她從不曾擔心,也沒有怕過,甚至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現在她卻怕了,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斷送了應長天的命!

「小舞。」站在一旁靜靜觀看的慕容浚忍不住開口。他看見韓鳳舞眼里的淚,難道連她也沒有辦法救長天嗎?

韓風舞抬起頭,「皇上,我……」

「如何?長天有救嗎?」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不知道怎麼救他,還是不知道該不該救他?小舞,你還在恨他,是不是?」

韓鳳舞搖頭,「我……我早不恨他了,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得了他。」

「為什麼救不了他?你是 鬼手華佗』唯一的嫡傳弟子,除了你,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能救得了長天!小舞,算朕求你,救救長天,好不好?」

「我當然會救他,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長天中了毒。」

「中毒?」

「對,而且是一種極難解的毒。就是這種毒讓太醫怎麼弄都沒有辦法為他止血,現在如果不先幫長天解毒,只怕七天後他就……」

慕容浚聞言神情大為緊張,「小舞,你既然看出長天中毒,就應該知道怎麼他解毒吧?」

「現在問題不在于解毒,而是解完毒以後,他的傷恐怕也……」

「恐怕怎麼樣?」

「皇上,我不知道是誰傷害長天,但我知道這個人一定極度怨恨長天。依長天身上的傷痕來判斷,這個人原可以輕易殺了長天,但他沒有,他不但沒殺死長天,還故意下毒,目的就是想讓長天終生殘廢,一輩子痛苦。」

韓鳳舞的話,讓慕容浚的身體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終生殘廢?」

「沒錯,他腳上那一刀幾乎砍斷腳筋,皇上,任憑我再怎麼妙手回春,都沒有辦法讓受傷又中了毒的筋脈回到原來的樣子;也就是說,長天注定要終生殘廢!」

「長天是何等高傲的一個男人,他怎麼能接受自己殘廢的事實?與其終生殘廢。還不如直接殺了他比較痛快!」

「但這個人知道皇上不會讓長天死的,而且還會傾盡心方,想盡辦法救他。」

「沒錯,朕會救他,朕會想盡辦法救他,不管要付出多大代價,朕都會救他!小舞,妳不會袖手旁觀吧?」

韓鳳舞幽幽嘆了口氣,「不會,我也會救他,而且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他,就算……」

「就算什麼?」

韓鳳舞倩然一笑,「沒有,皇上請放心。小舞會還給皇上一個活蹦亂跳的丞相,一個可以幫皇上安邦定國的好丞相。皇上。請您回避,小舞現在要幫應大人療傷了。」

慕容浚走後。韓鳳舞又一次轉身看著昏迷不醒的應長天,然後緩緩從藥箱中取出器材。

她先為他麻醉,跟著以火鉗燒烙那不住涌血的傷口,最後才上藥、包扎。

做完這些,韓鳳舞已經是香汗淋灕、氣喘吁吁。

但她絲毫不敢休息,她知道,時間多拖延一點,便是減少一點應長天復元的機會。所以她想都沒想地從藥箱中拿起短刀,便往自己雪白的小腿劃去——

※※※

慕容浚在廂房外頭來來回回走著,等候韓鳳舞出來帶給自己好消息。

可從晌年到黃昏,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韓鳳舞卻一點消息也沒有,眼看著天就黑了,一入夜,療傷就不是那麼方便了。

想著,他揮手招來一名侍衛,正準備吩咐侍衛快馬回宮取幾盞琉璃燈來時,房間內傳來韓鳳舞虛弱的聲音,「皇上!」

慕容浚一楞。隨即沖了進去,「小舞,怎麼樣……」

慕容浚的話哽在喉嚨,因為他看見韓鳳舞臉色蒼白地癱坐在床邊,仿佛隨時都會昏倒的樣子,而在她身旁的是已經包扎完畢的應長天。

韓鳳舞勉強笑笑,汗珠不住沿著她秀麗的臉龐滴落,似乎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皇上,長天沒事了。」

慕容浚驚喜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是說……長天他……」

「他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

「他的毒……」

「我替他清除了。」

「那他的腳……」

「我把他斷了的筋脈縫上,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他依然可以像一般人一樣正常行走。」

「縫上?」慕容浚走上前,掀開應長天蓋著的被子,果然看到那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經被縫合,「你真的會縫合傷口?」

「當然,有些傷口只要上藥就可以;有些要用火烙,否則會流血不上;至于這種幾乎被切斷的。就得用縫合……」韓鳳舞說著,聲音越見微弱,身子也開始緩緩往前傾。

慕容浚見狀,急忙上前扶住她,「小舞,你沒事吧?」

韓鳳舞勉強一笑,「沒……事,我……我只是有點累……皇上……」

「嗯?」慕容浚皺起眉頭,察覺到她的不正常。她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子,現在卻一副快昏倒的樣子,難道替長天療傷會讓她如此耗神嗎?

「你知道是誰想害長天嗎?」

她的話讓慕容浚眼中流露出一絲警戒,他輕輕搖頭,「有什麼不對嗎?」

「不,我只是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跟長天有什麼仇恨,為什麼要下這樣的重手傷人?」

「朕也沒有頭緒,不過朕猜想,可能和長天最近在朝中推行的新政有關。」

「新政?」

「嗯!長天認為燕國的賦稅制度不合理,所以積極主張改革稅制,不過改革稅制會讓某些人的利益受損。朕也曾經在諸臣的奏折中看到一些不利長天的言論。」

韓鳳舞點頭,似乎接受了慕容浚的說法,她明白在朝為官難免會樹敵,像自己的父親不也因為得罪朝臣而屢遭責難嗎?

「皇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只要朕做得到,朕一定答應。」

「我想留下來照顧長天。」

慕容浚微微一怔,「留下來……照顧他?你……你不是一直想解除婚約嗎?為什麼現在反而想留下來?」

「皇上大概不知道長天曾經兩次救過我的命吧?所以這次就算是我報答他的救命之恩,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他的腳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元,在這段休養的時間里,他可能連路都沒有辦法走。」

慕容浚臉色一白,「可是你剛剛不是說已把他腳上斷掉的筋脈接好了……」

「受過傷的筋脈想復元都需要耗費極長的時間,更何況他的筋脈幾乎被砍斷。」

「小舞,你一定要治好他,他是個何等驕傲的男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殘廢時,他會……」

「他會自暴自棄,自我放逐,甚至自我了斷,是嗎?」

慕容浚沉重地點頭。

韓鳳舞淺淺一笑,笑容里卻隱含著一股說不出的輕愁,「這就是我為什麼要留下來的原因。雖然我恨他,但是我也不忍心見一個原本意氣風發的人變得頹廢沮喪,終至渾渾噩噩過完一生,所以我要留下來照顧他,特別是當所有人都離他而去時,找更要留下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