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小寡婦 第2頁

「你們太自私了。」

這句話讓秦垣惱羞成怒,揚手便給了秦日笙一巴掌,「你給我住口!秦府的事何時讓你插上口來著?你有心去同情一個陌生人的死活,不如給我好好管管你自己!每天流連煙花之地,什麼都不懂,秦家遲早會被你這個不肖子給敗光!」

秦日笙撫著熱燙燙的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爹,你也太抬舉我了吧?秦府二十來家米行及綢緞莊哪一家是我管的了?別忘了秦家的家產可不是在我的手上,而是在你手上。我親愛的爹啊,詩書琴畫跟經商可是兩碼子事,我不屑管秦府上下的任何一家商號,可是你卻不能不管,否則哪一天秦家的家產若真散盡,你也怨不得別人。」

秦垣被他這段話氣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站著的身子搖搖欲墜,一只手揚起要落下,卻抖個不停。

「說!你給我說清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教訓他這個老子才是敗家子嗎?畜生!

「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只是你听不進去而已。」秦日笙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畜生,你要上哪去?」

「你知道上哪兒找得到我。」撂下一句話,便人影無蹤。

除了翠煙樓,他還能上哪去?

他跟這個不肖子就是不投緣,當初因為雙雙生了月軒之後便不能再生,他才會娶了另一名女子柳含煙,生下了日笙和星梅,結果含煙在生下星梅後不久就因病餅世,星梅等于是她大娘一手帶大,而日笙則跟著他的偷兒師父上山學武,一待就是十個年頭,偶爾回家來跟他總談不上幾句話,倒是常跟月軒在後花園里有說有笑。

沒有人知道這孩子心里頭究竟在想些什麼,外頭傳的那些關于他的行徑他也听多了,氣夠了,只要不是太過份的事,他總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

說到底,日笙再怎麼不濟事—也是他秦垣的兒子。

嘆口氣,秦垣無助的坐了下來,望著沉睡不醒的秦月軒,伴著他的依然是漫漫長夜。

湖州府南潯鎮東百里沿海產棉,鎮西百里產茶、栗、竹木,兩邊百姓互通有無。婦女將棉織成布,讓商人運往絲織、棉織品最大的集散地蘇州,這兩個地相距不遠,數日便可來回,因此也讓地處偏遠的湖州日益繁榮起來。

「阮湘,你來幫我看看這塊布料如何!我那當家的說要替我裁一件衣裳,更是破天荒頭一遭呢!這布可得好好挑一挑不可。」湖州織坊的老板娘古大娘喜孜孜的拿了一塊布,跑來找坊內最有眼光的姑娘阮湘。

阮家世代經商,做的是綢緞生意,最興盛時,阮家那一箱子一箱子進出的綢緞總是看得讓人眼紅,雖然後來阮湘的父親被小人所騙,經商失敗而病逝,家道中落,她跟著娘相依為命來到這個小小的湖州,但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副好眼力,總能一眼辨出緞子的好壞及等級,因此湖州的權貴富豪也都會找她選緞子裁衣裳。

「好,我替您看看。」阮湘微笑的放下手邊的布,起身接過古大娘遞過來的布料審視一番,接著便點點頭道︰「是塊好布,如果能找到一個手工好的裁縫師傅,那就更完美了。」

「是嗎?」古大娘听阮湘這麼說,笑得闔不攏嘴,拿回布料摟在懷里,「那就好,鎮西的那個王師傅有一雙巧手,你說找他好嗎?」

「嗯,能找上他定是好的。」他的手工她看過,可以說是上選。

「我小泵也找了幾塊布,可是老決定不下來……」

「我可以幫忙,沒問題的。」阮湘體貼的接口。

「啊,那真是太好了,唉,要是你可以一直待下來那該有多好……」

「蘇州離這不遠,古大娘有需要隨時可以來找阮湘。」

迸大娘笑了笑,隨即嘆口氣,「難啊,豪門深似海,秦府那種人家豈是能讓人說去就去得了的,要是我說,我會勸你別嫁,秦家大少爺雖然生得一表人才,可惜卻是個病癆子,這次擺明了就是要讓你嫁過去沖喜,若沖得成倒也是一樁好姻緣,若不成,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根本無從設想,我真的擔心你啊,十九歲雖是不小了,但要是真守了寡,這……」

「古大娘,阮湘不會有事的,您就別擔心了。」

「我能不擔心嗎?你知道嗎?那個劉寡婦,現在夫家這邊逼著她改嫁,她把鼻子割下來堅持要替丈夫守節;還有那個王寡婦,還是個清白之身呢,卻為了朝廷的貞節牌坊,家族的人要她守節二十年,非得拿到那座沒用的牌坊不可;還有巷子尾的那個林姓人家的女兒,才訂親未婚夫竟死了,可憐才十五歲不到就要跟著人家殉節……」

迸大娘的一字一句都听進阮湘的耳里,她念了不少書,當然也明白街頭巷尾有句俗語叫做「死節易,守節難」。

雖然她從來不認同這種跟著丈夫殉節的做法,也知道當個沖喜新娘不成的後果將有多麼可怕,但是現在的她根本沒得選擇,因為家里欠了人家太多錢,是她一輩子做牛做馬都還不起的數目,娘又病著,秦府所給的條件可以滿足她目前的一切所需。

她要娘好好活著,只要娘的身子好起來,生活無虞,娘要改嫁她也不會有異議,只是她絕對不容許娘跟著爹而去,只是為了那座可笑的牌坊。對她而言,那牌坊跟墓碑無異,要一個人為了一塊墓碑守節二十年,當真是可笑得緊,不如早早進棺材算了。

「阮湘,你有沒有在听我說呀?」古大娘伸手搖了搖兀自靜默的阮湘,打斷了她的沉思。

「听見了,古大娘。」阮湘微微一笑,柔柔的應了句。

「那你決定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別嫁了,讓人退婚去。」

阮湘失笑,輕輕地搖著頭,「不成的,古大娘,我需要那筆錢,為了娘,阮湘什麼都願意做。」

「可是……」

「別擔心,古大娘,我一向有福氣,也許秦家大少爺的病可以因為我而痊愈,事情也並不會那麼糟。」阮湘反過來安慰她道。

「錢我可以借你……」

「可是我一輩子也還不起,您的好意阮湘真的心領了。」她不想拖累一個不相干的人,從小耳濡目染,她對經商也有些概念,知道這間織坊賺的錢並不太多。

「阮湘……」

「放心,我會很好,一切都會很好的。」

秦氏綢緞莊所賣的上等布料,阮湘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放眼蘇州、湖州一帶,沒有任何一家綢緞莊的料子可以跟秦氏媲美。

因此,當眼前這位衣著考究、手拿折扇的公子翩翩的飄進她眼底時,她已知對方非富即貴,平日接觸慣了權貴之人倒也習以為常,只不過這個人她眼生,看起來不像湖州本地人士,更別提他那雙死盯著她的詭譎笑眼是多麼令她覺得礙眼了。

她討厭他,這是見到他以後的第一個感覺。

「這位公子是來找我的?」她輕揚著眉,柔順清麗的外表下卻隱藏著頑抗不服輸的個性,尤其在遇到明顯的挑釁時,就像現在。

「阮湘?」

「我是,公子有事?」

像是在鑒識一塊石頭究竟是寶玉還是劣石,秦日笙輕佻的目光從上到下將阮湘打量了一圈,才將眼神兜回她臉上。

她張著一雙明亮眸子,迎視著他無禮的打量。

很少有女子見到像他這樣的男人不會故作嬌羞矜持,反而還有點不悅的看著他,這個女人是他見過的惟一例外。

不能說是激賞,畢竟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被人厭惡的感覺,但不可否認的,她讓他覺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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