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何針對展峰?」
「如果一場長跑競賽沒有終點線作為目標,要跑到什麼時候才算贏?才算比賽終了?我可不想作只無頭蒼蠅,漫無目標地亂飛,展峰是我的目標,也是我測試自己實力的考題,能從他手上搶走多少案子、做出比他更好的成績,就表示我及格了。」
長臂不著痕跡放下她。「你把對方當作月考考題?」
清脆彈指。「賓果!」
無關上一代的糾葛,僅將對方當成復習考題,這想法單純得讓人咋舌。
「但找他不否認有跟展靖廷一較長短的意氣成份存在,我喜歡商場上的機變謀、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嘿嘿,我是個很可怕的女人吧?可憐的男人,識人不清。」
吐吐舌,她的天真任性只在他面前展現。
單行書笑著搖頭,愛看她炯炯有神的雙瞳與躍動其中的璀璨。
「我喜歡刺激,但也僅止于在職場,這是志向的問題,我既然決定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就不會中途放棄,人生總是要有一份追求的目標才有意義。不一定是功成名就,但至少一定要是自己想走的路,這樣,將來垂垂老矣的時候就能少點後悔。我不希望將來變成老婆婆的時候帶著‘如果當初那麼做就好了’、‘早知道應該這麼做’諸如此類懊惱悔恨的念頭度日,時間是不會倒流的,要決定未來怎麼走只有靠現在決定,然後一點一滴地累積。」
他懂,正如她選擇在事業上達到某個程度的成就作為自己的志向,他也選擇每一天過得恬然自在作為目標;人各有志,有人選擇功成名就,有人選擇隱隱于市,各有所好。
正因如此,近來他在考慮一些事……
「可是──」
向莞的聲音拉回他,看見她轉身面向他倒著走。
不知不覺間養成了的習慣。她知道他會為她留心身後的路況,不會讓她傷到分毫。「再怎麼恣意遨翔天際的鳥也會回到自己的窩,再怎麼環游世界的船總有天會駛進屬于它的港──行書,你就是我的窩、我的港。」
有點忐忑,向莞再次懊惱自己的大膽。
可是,就是想說出口,也不打算收回。
是的,在事業上她仍想要有所成。
然而在感情上,她想要一份平凡的幸福,不必用刺眼的金碧輝煌裝飾,只要是眼前這個男人給她的平凡幸福就好。
誰說女強人是犧牲幸福才能換來的稱號?
她想要做個擁有幸福的女強人。
比起上次嚇成呆子樣,單行書這回算是進步了。
不令人失望地讓她看見一抹最溫柔也最深情的微笑︰
「我懷疑世界上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了你的甜言蜜語,該不會把商場的巧言戰術都用上了吧?」她總能讓他心跳失速,呼吸困窒,擔心老毛病又犯。
平淡的性情,也總禁不起她的聲音、她的話語挑逗悻然;若不是她,他當其以為自己的個性里找不到一絲澎湃激昂。
「你就抵擋得了啊。」面不改色、從容自若的,哼。「修行千年的柳下惠,好高的道行啊,哼。」
貝她入懷,壓她的耳朵貼在自己左胸。「你還認為我是柳下惠嗎?」
怦咚、怦咚、怦咚!重如雷響、急如戰鼓,听得人覺得耳熱。
「你、你還沒回答我呢。」
「你總是快我一步。」他何時才會學到她的積極?只要一點點就好。
「呵!」推開他懷抱,女強人雙手叉上腰肢。「原來你也是大男人主義的奉行者。怎麼?就不準女人站在主動者的位置嗎?愛是男女共通的語言,誰都有說出口的權利。」
單行書差點笑岔氣。
「有什麼好笑的!」
斂笑,玩興乍起的他將亮眼的女人拉進懷里。「那麼,二十一世紀的西蒙.波娃,能否將你的積極主動往另一個領域邁進?」
另一個領域?被胸牆的熱氣籠罩,臉紅心跳的向莞一時間會意不過來。「什麼?」
「好比說──」單行書垂首俯耳低語。
他──他竟然敢說這種話!「你……你……」
不相信,打死她都不相信他說得出這麼──這麼露骨的──
那個斯文有禮、談吐謹守分寸的單行書到哪去了?眼前這尊又是哪位?
「你不是想站在主動者的位置?」
「這……這跟那……這那……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單行書找到逗她的趣味。
「那個……我……」
「嗯?」好整以暇凝睇著燒紅的臉蛋,這風情,只有他識得吧?單行書為此感到自得,萬分虛榮地驕傲著。
「我、我……我肚子餓了。」不知所措的聲音把女強人襯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我們去吃飯好不好?」話題就此打住,間接承認敗北。
從紅霞般的頰偷得一吻,單行書柔笑道︰「到我家,我煮給你吃?」
他才剛說了那種話,這個邀請她怎麼敢接受!向莞惱頓摟著自己的男人。
明知道她愛往他那跑,一定是故意的。「壞心眼。」他一定是氣她情話說得比他還溜,男人面子掛不住。
他當然懂,收緊握她肩頭的指,吐實︰「我不擅言辭,也不會使用激動的肢體語言來表現感情,這些都非我本性;你卻完全相反,這讓我有點惱,並非關乎男人面子的問題,只是不知道這樣平淡無趣的我能吸引你多久──」
「吸引我很久很久。」她鄭重申明︰「事實上,男人,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你深不見底。」
說這話時,被愛情豢養的美目迅速換上精明的打量。
話題和神情轉得讓人必須小心翼翼接招,驚得單行書連忙離開愛情海,挑上岸,謹慎應對。「怎說?」
「你听過‘碁學苑’嗎?一個專門教授各式棋藝的網站。」
「嗯……」
「這個網站行之有年,而且加入會員收費的金額頗高,不單提供網路圍棋,還有教學指導,更令人驚訝的是許多棋界名人都在這個網站掛牌授課;非但如此,每年定期舉辦網路棋賽,規模不小。」
「是嗎?」冷汗一滴滑過額角。
還裝蒜。「其中教授圍棋的高手是台灣人,碁學苑最早開始由他架設,後來加入不少名人,但仍似他為中心,此人的戰績輝煌,听說年輕的時候曾代表台灣遠征過不少國家。」
「台灣會下圍棋的人才濟濟──你何時開始愛談八卦小道了?」
「這些事都是媽告訴我的,她說這教棋的人教學時的遣詞用字很像某人。」烏睜掃掃某人。「你說──會是誰呢?」
「圍棋只是一種生活上的消遣,不足為道。」他承認了。「那只是以前一時興起架設的網站,之後加入的同好增多,為了因應才改采收費會員制,並沒有什麼其它的想法。」
「你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好深,像個百寶箱,永遠有挖不完的寶。
「如果用書來形容,我只能算是淺顯易懂的商業文學,而你就像一部《辭海》。男人,這不公平。」
「你不喜歡看《辭海》?」
抿抿嘴。「你知道我不愛看大部頭的書,深奧又難懂,但是──可惡!我想看你這個版本,天曉得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看完它。」
「你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來翻閱,我隨時都在。」
「這是你說的哦,一輩子。」
他是不是誤入什麼陷阱?
單行書困惑地俯看偎靠肩窩的向莞,她笑得好甜蜜。
算了,真的誤入什麼陷阱,他也認了。
一輩子──
反過來想,她承諾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閱讀他這本書了不是嗎?
誰踩進誰的陷阱,還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