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元配(上) 第2頁

是嗎?阿史那鷹輕撫著他戴在身上好幾年的木墜。觸感如此光滑細膩,他早已猜出是珍貴木料,只是沒想到來頭這麼大。

他一挑濃眉,「你的意思是,替我刻這個墜飾的人來自皇家?」

呂杰搖頭,「那倒不是。據查,唐朝皇帝曾命大唐第一工匠左謙以此珍貴木材刻一大型蟠龍屏風,而左謙愛木成痴,向皇帝請求留下那些切琢下來的珍貴余木。」

那些余木來雕琢這個墜子是綽綽有余了!「左謙人呢?」

「六年前就被征召至咸陽修建皇陵,而且不只是他,大唐的能工巧匠近半數以上幾乎全被召集而去。」

「如此一來,一趟咸陽行是免不了了,但修陵重地進出可不容易,更甭提要將第一工匠擄出陵園,這走的是險棋,不妥,得再做安排。」阿史那鷹沉吟著,最後給他一個眼神,呂杰立即明白的退了下去。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他煩悶的走到椅子前坐下,望身窗外那一片無垠藍天,思緒也跟著遠揚。

幾年前父親歷經許多困境,最後終于成為西突厥大可汗後,曾命他為使節,到大唐覲見皇帝,表達內附親唐之意。

然而,使節團在到達大唐半途時便發生意外,雖然事後他仍進了皇宮完成父皇交付的任務,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段時間的記憶到現在竟變成一團解不開的謎。

一想到這里,他薄唇抿緊,充滿疑惑的黑眸凝視著手中項鏈。

他對這條項鏈毫無印象,但卻還清楚的記得那年他是在大雪紛飛,西突厥無戰事、畜牧稍歇的冬日回來的。

因當日大雪蔽天,他連人帶馬誤落山崖,幸運的是積雪深厚,他並未粉身碎骨,只是因頭部撞擊到突出雪地的石塊才昏厥過去。

再蘇醒後,出使大唐的記憶就變得斷斷續續,片段不全。

然而,他沒有尋回記憶的時間,先是父親重病,後有皇兄因故逝世,最後,父皇也跟著離世,逼得他傷勢一好即登皇位,掌管國政,還得率兵討伐叛離的部落,一步步的開拓財源。

在北方設廠建石材,再派人入唐設中心經商……一千八百多個日子就在戰事漸歇、致力發展貿易、百姓日漸富裕安樂中流逝。

那些事似乎才發生在昨日而已,可是他卻沒有那些昨日以前的記憶。

他吐了一口長氣,將手上的項鏈戴回脖子上,冰涼的木墜貼靠在溫熱的胸口,心倏地溫暖了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條項鏈半個月不在他身上,他便有一股說不出的空虛,每每思及,心就像是被蠍子螫了般,隱隱作疼。

咬咬牙,目光不經意的掠過一旁華麗的金銀浮雕櫃,上方有不少來自大唐的金銀器、唐三彩、古董名畫,還有一對純金鏤雕金龍,眼楮是上好夜明珠——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來人!」

呂杰與另一名侍衛立即進門拱手,「王。」

「這幾年據說大唐有不少前朝皇帝或皇後的陵寢被盜,殉葬的金銀珠寶透過古玩、古董商銷售入市,有不少珍品——」他走到那對純金鏤雕金龍前,「像這個一樣,你們該有印象。」

呂杰上前應答,「是,那是我們去年底才進貢給大唐皇帝的,卻在今年初就淪為銷贓古玩店私藏的貨品之一,據查,那是今年一月時,大唐皇帝才派人送至咸陽,欲瓖嵌在陵墓——」黑眸倏地一亮。

阿史那鷹冷笑一聲,「官商勾結啊——去查清楚是哪個官,哪個商,本王要在中間佔個舒服位置,大大方方的前進陵園。」

「是!」

漫天的橘黃色彩霞籠罩長安城,漸漸地,顏色褪去,化成一片黑後,星月露臉。

太傅府里,依依不舍的離別愁雲仍籠罩在左瀠瀠、左展翔這對母子身上,還有太傅及其妻子。美若天仙的左瀠瀠淚眼婆娑的凝睇著兒子,他粉雕玉琢的五官多麼酷似某人啊,而且,五歲的他也比同齡孩子更高,更早熟,三歲識字,四歲就會吟詩,如今更是他義父——太傅和敬的最佳跟班。

她深吸口氣,咽下梗在喉間的硬塊,對著兒子淒美一笑,「翔兒,答應娘,你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好好孝順你的義父,義母,還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很乖很乖的等著你帶外公回來,這是我們答應外婆的嘛,是不是?」左展翔用力的點頭娘這樣的殷殷叮囑已說好幾遍了。

一憶及死去的娘親,左瀠瀠咬白了紅唇,強抑下一口幾乎要逸出的低泣,雖然忍住了,但一雙清澈美眸也已泛紅,「是,我們答應外婆了。」

聞言,一旁雍容華貴的梅羽、內斂沉穩的和敬眼圈也紅了。

天妒紅顏啊!瞧瞧瀠瀠,蛾眉曼綠、芙蓉如面,光彩照人,是玫瑰的絕色,不僅如此,她個性樂觀開朗,工藝好,又懂醫術,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是寡婦,如今與他相依為命的娘也去了,只剩一名長年在咸陽修建皇陵未歸的父親,但這一趟前往報喪,也許……兩人憂心忡忡的目光對視,皆是一嘆。

老天爺對瀠瀠真的太無情了!

和敬上前一步,不忍的問︰「天都黑了,還是明天再上路?」

左瀠瀠放開兒子,振作起精神,自我調侃,「不,已延了好幾天了,再這麼下去,我是走不了了。」

「是啊,娘,再這麼下去,我也不讓娘走了。」左展翔說完又抱住了她。

她露齒一笑,蹲來,「你是好孩子,有時候,娘總有錯覺,你好像不只五歲——」

「因為我很聰敏啊。」

「是。」她開玩笑的捏捏兒子的鼻子,努力沖淡積壓在她心中的離愁。

再看了一眼兒子的臉,她才堅定的起身,看向和敬夫妻,「這幾年來謝謝你們的照顧,我請托的事也要一並麻煩你們了,你們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年已四十,但膝下無子,看來猶如三十歲的梅羽上前擁緊了她,「什麼時候都別說了,我們都懂、都懂啊,倒是你,這一趟前去咸陽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尤其還得深入禁地皇陵,你自己得照顧好自己,還有,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翔兒的,一定會的,一定將他視如己出,好好栽培!」

左瀠瀠哽咽,「謝謝!謝謝——」

梅羽一句句的「一定」,全是了解她的牽絆、她的不舍,令她緊緊鎖在眼底的淚水差點潰堤。

方面大耳的和敬也走上前,輕拍妻子的肩膀,梅羽這才放開左瀠瀠,退後一步拭淚。

和敬神情凝重的看著朱唇粉面的左瀠瀠,口氣極為嚴肅,「你真的不再考慮‘那件事’?」

她眼神一黯,但仍堅定搖頭,「我心意已定,既做好安排,我就不該有任何動搖。」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長報導,給了這名大她近二十歲的長輩一個燦爛的笑容,再將兒子擁入懷中,同樣給兒子一個如陽光般的笑容,「要記得娘這個笑臉,還有,擁有一顆樂觀進取的心,才能開闊自己的視野,突破重重難關,這在你之後遇到任何困難時,一定要牢牢記得。」

「娘,你只是去帶外公回來不是嗎?到時候再告誡我便行了。」

就怕沒有機會說了啊……左瀠瀠的心悶悶抽痛著,忍不住將兒子擁得更緊。「……好,娘到時再說。」

好半晌她才松開手,看向和敬夫妻,「麻煩你們,我要走了。」

兩人微微點頭,看著她拿起椅子上早已備妥的包袱,走出太傅府外。

一輛外表樸實但內在舒適的馬車已等在外,駕馭馬車的是一名年約四十的黝黑大漢,他是他們特別向鎮品鑣局聘來的保鑣,好保護瀠瀠能一路平安抵達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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