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對儷人早就走遠了。
杜世辰連忙上前安撫,「歐陽爺爺,他們走了。」
歐陽文點點頭,一看到老伴的臉上笑中帶淚,看在他眼里又是一陣火大。「你給我進去。」
李秀鳳笑笑的轉身進到房里去。
這是女兒離開山莊的這些年來,她眉心深鎖的臉上頭一回展露笑意,而這個笑容震撼了他,令他久久不語。
室內突地陷入沉悶的寂靜當中,杜世辰杵在這樣的氛圍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晌,只好先咳一聲,尷尬的道︰「歐陽爺爺,你還好嗎?」
歐陽文先是一愣,再困惑的看著他,似乎忘了他還在這里,接著才回過神,忙道︰「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怎麼會。」
「但我實在沒什麼心情……」
「呃,晚輩明白,下回再來探望。」
杜世辰拱手後先行離開,但心里還是很嘔。要不是老爹要他跟這兩個老家伙打好關系,贏得兩老的喜愛,讓他們將他收為干孫,繼承蘭雪山莊的龐大家財,他才不會浪費時間來這里!
不過,洋孫要生娃兒?這可不是好消息,他得趕快向爹稟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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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離開晴雪樓,格雷就放開了緊握蘭軒的手,面對著可以眺望遠山的亭台。
她低頭看著仍殘留他溫度的手,再看著背對著自己的格雷,舉步走近他。「你激動是因為見了你外婆,對不對?」
沒錯,外婆看他的眼神跟逝去的母親太像了,這勾起他的感傷,教他心中怎能不激動?但他不想承認,因為這代表著脆弱。「你想太多了。」
「怎麼,不願意讓我看到你脆弱的一面?」她不喜歡他隱藏真正的感覺,沒來由的,就是不喜歡。
他笑了起來,回身面對她。「我全身上下只有一個脆弱的地方,唯有我的女人有榮幸——」
蘭軒柳眉一擰,不悅的打斷他的話,「我是很認真的!」
「我也是很認真的。當奴婢就要低聲下氣,可你根本做不到,不要再勉強自己了!」
他的表情隨著話題一改,突然變得好嚴肅,口吻也好誠懇,她竟然有點被震撼、有點被感動了,但只要一想到那十二名侍妾,她的心兒就悶了!
「我沒有勉強,我做得很高興呢。」
她的反應令他很失望,但沒關系,他這個獵人一向沉得住氣,這頭困獸要纏斗下去,自己當然奉陪到底。「既然你還是維持原意,我又不願見你被那些侍妾們吆喝來吆喝去,那就只剩另一個選擇了,你要不要賭?」
「好,我就賭那一個,再怎樣也比跟你睡覺強!」
他故意轉移話題,不想讓自己探觸他的心,卻想要她當他的妻子,這不說明了,自己對他純粹只有的吸引力而已,這個認知令她相當不開心。
榜雷的藍眸涌現笑意。「別說我對你不好,我就讓春梅繼續陪著你,你也比較不寂寞。」
「謝謝。」
「你先回房間,我會叫成伯送些熱食過去。」
咦?他居然記得她還沒吃飯?!
蘭軒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這男人真教人又氣又愛——
愛?她是不是瘋了?她連忙搖頭,把那個奇怪的字眼丟到腦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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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這才叫臭氣沖天!
蘭軒跟春梅拿著繡帕搗著口鼻,目瞪口呆的看著在豬棚里鑽來鑽去的大小豬,再看著擺放在兩人身前的餿水桶。
春梅簡直快被臭氣給燻暈了,她苦著臉哀求,「小姐,你可不可以去——」
「怎麼還不做事?」一個愉悅的聲音突地從上方傳來。
蘭軒一抬頭,就看到格雷站在高處,幸災樂禍的瞧著這一幕。
她怒氣沖沖的控訴,「你好惡劣!」
「我承認。」格雷邪魅一笑,撫著下顎,「但我以為你夠聰明,早就料到你賭的另一個選擇,絕不可能比睡在我的身邊強。」
她是料到了沒什麼好事,可也沒想到會是這種苦差事!
「你以為我做不到是吧!」她才不認輸!
「你是希望我用言語激你,逼出你的怒火後,你就有勇氣去喂豬吧!」他嘲弄的朝她丟了一記飛吻。
懊死的,他真是徹徹底底的看穿了她!蘭軒氣得語塞,卻不明白他怎能將自己看得如此透徹。
他十六歲在海上橫行無阻時,她才是五、六歲的小娃兒而已,想跟他斗?
四目相對,一個困窘生悶氣,一個卻是志得意滿,這一回合,誰勝誰負,答案相當明顯。
榜雷消遣完她,就往晴雪樓去。
一爬上長階,就看到歐陽文拿了一把關刀擋在門口,緊繃的老臉上,大有一副「除非打贏我,要不然就別想進到里面」的態勢。
李秀鳳憂心忡忡的坐在廳內的椅子上,看到孫子卻連動也不敢動。
榜雷想也知道她是被喝令坐著的,于是朝她微微一笑,還大聲的喊了一聲,「外婆。」
李秀鳳听得笑逐顏開,但歐陽文卻是肝火旺了起來,關刀一舉就往格雷揮過去。
榜雷年輕力壯,又得母親的武學真傳,攻守之間游刃有余。
歐陽文畢竟年老體衰,打得氣喘吁吁,沒討上半點便宜,最後只能累得坐在地上喘。
那個洋人死小孩竟沒拉他一把,直接越過他!
「你你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榜雷先為觀戰觀得膽顫心驚的李秀鳳送上一杯茶,還喚來奴才送上早膳,陪著她有說有笑的吃早點。
歐陽文則在一旁生悶氣,最後自討沒趣的回房去了。
接下來一連幾天,有三件事成了格雷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
他先到豬棚「慰問」蘭軒,再到晴樓陪外公「活動筋骨」,接著陪外婆吃親情早餐。
至于其他時間他也沒閑著,蘭雪山莊上上下下算了算總共近二十人,他很好奇山莊是如何維生。
他藉由詢問在山莊待了幾十年的成伯,得知山莊基本上有自給自足的能力,後山種植蔬菜水果,也有飼養雞、鴨、豬等家禽家畜。
除此之外,源源流長的歐陽家從經營明代的牙行,到大清國後的錢莊,世代就與銀子為伍,和皖商、晉商、陝商、洞庭商人及寧波商人都有往來,只不過他的母親並沒有完成兩老的心願,繼承各錢莊的經營大權。
雖然這龐大的家業沒有新的繼承人,但因為各地分行與歐陽家都有極深的淵源,且歐陽家先祖知人善任,所以錢莊的規模雖愈來愈大,帳務卻沒有因此而混亂,一年四季各分行都會派總管送來帳本供外公審查。
同時他也從成伯口中得知,由于外公年歲已大,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極有可能收杜世辰為干孫,由他來管理各錢莊。
「老實說,杜少爺在外的風評並不好。他曾來到山莊小住,對老爺跟老夫人雖然敬重有加,可是只要一離開晴雪樓,對下人就是大呼小叫、跋扈蠻橫,他絕不會是個好主子,所以——」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的責任不單只在這里。」格雷哪會听不出來成伯希望他能留在山莊。
唉,也是,自己怎麼會忘了少主是海上霸主呢?成伯在心中嘆息,忽又想起另一件事。「有件關系蘭軒姑娘的事……」
「她有事?」
「呃,也不是,而是少主把她安排到豬棚那里去之後,只要少主去了晴雪樓,那些侍妾們就……」成伯將兩名小廝所看到,侍妾們輪番上陣譏諷她的情形說給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