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蚌兒,我陪你去抓些魚兒來烤。」
瞧她被眾人說得頭低低的,唐元伯勉強起身,腳步卻踉蹌一下,薛邑月忙上前扶住他。「不用了,唐伯,你累了,我去就行。」
「那就甭吃了!」有人又開始唱衰。
唐元伯不悅的瞪向那名士兵,「好,你去!」
「沒關系的,」薛邑月勉強擠出一張笑臉,「大伙兒都累了,還是我去就好了。」
是啊,原以為她陰錯陽差的從軍生活,可能在一、兩天內就會被識破女兒身,沒想到她遇上了唐伯,還撐了這麼久,雖然一直沒有遇到好友們,但她也順利的逃婚成功。
她跟唐伯點個頭,趁著天色還有些彩霞余光,趕緊轉身往河畔走去,走著走著,突然間──
「唧唧唧……」
夜蟲突然來個大合唱,令她差點沒尖叫出聲,她一手捂著唇,一手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看著四周樹影幢幢,天生膽小的她愈走腳步愈沉重,偏偏偶爾還有某種不知名的怪聲突然響起,讓她又被嚇到好幾次,眼眶都泛淚了!
奇怪,怎麼先前大家跑來跑去時,她覺得營地離河邊還挺近的,可怎麼走著走著,她還走不到呢?!
還是──干脆用跑的。
念頭一起,她拚命的往前跑,才一會兒就看到讓落日余暉照得波光粼粼的河面,她開心的揚嘴一笑,繼續跑過去,沒想到右邊卻突地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愣了一下,停下腳步轉頭一看,竟見一匹馬兒直直的往她沖過來!
薛邑月杏眼圓睜,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完全動不了,而馬背上的人更因她突然出現在路中央而嚇壞了,但對方迅速回神,急拉韁繩,馬兒仰頭長鳴,前腳騰空──
「還不快走!」一記吼聲陡起。
她也想走,但她動不了啊!眼看馬兒的長腿就要落下踢到她,一個黑影突地掠過她眼前,接著她的右小腿傳來一陣劇痛,但她的痛呼聲立即被一個厚實又溫暖的胸膛給堵住,她隱約知道自己被人抱著轉了一圈又一圈,轉得她頭昏眼花,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停了下來。
她柳眉擰緊,因為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但緊接著,那股壓著她鼻梁的重量便消失了,她急喘著氣,睜開眼,竟看到一雙凶狠如鷹的黑眸直勾勾的瞪著她看,一聲尖叫立即從她口中逸出。「啊──」
「閉嘴!」雷霆怒吼再起,與剛剛那一聲大吼根本是一樣的!
薛邑月嚇得立即噤聲,但眼圈一紅,身子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抖。這人五官扭曲,下顎肌肉危險的抽動著,好……好可怕啊!
「主子,你沒事吧?嚇死我了,我以為我害死你了……嗚嗚嗚……」一個男性嗓音又在她耳畔響起,她泛起淚花的星眸怯怯的轉過去,這才看到一個像小廝的男孩跪在她身邊哭得淅瀝嘩啦的。
司宥綸面無表情的瞪了隨身侍從許昱一眼,「別哭了,去把馬兒找回來。」
「是。」
許昱拭去淚水,急急的找馬去了。
司宥綸這才離開被他壓在身下的小不點,在看清對方身上穿的士兵服,和那張黑得只見到一雙淚眼閃動的巴掌臉後,嚴峻的黑眸浮現一抹不屑。真不曉得以這樣單薄的身軀、這樣畏怯的性子能當什麼兵?!
「小蚌兒,你怎麼了?」
天都快黑了,但卻久久沒見她回來的唐元伯,連忙拿著火把出來找,沒想到她竟躺在地上,身旁還有一名高大英挺的白衣男子?
他蹙眉,怎麼愈看愈眼熟?!
接著眼楮倏地一亮,「司大人,怎麼是你?!老天爺,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您啊!」
唐元伯又驚又喜的朝著司宥綸跪了下來。
薛邑月錯愕的看著他的眼角泛起淚光,她不懂,他為何要向這麼凶的人下跪,何況,唐伯的年紀也比他大!
司宥綸這時也認出了他,「你是唐元伯吧,快起來。」連忙將他扶起。
「司大人竟然還記得小的名字,小的這輩子值得了!值得了!」唐元伯老淚縱橫,那股被人看重的感覺讓他激動不已。
幾年前,他追隨年紀輕輕就受皇上看重的司宥綸上沙場征戰,司宥綸心思慎密、內斂沉穩,再加上一身好武藝,讓一些原本不服他的沙場老將也對他心服口服,跟著他殺敵破陣,而他這條命,也是他救的。
當年他上陣殺敵時被敵方砍了一刀,渾身是血,其他同袍都以為他陣亡了而丟下他,但司宥綸卻在兵荒馬亂之際,仍下馬來探他鼻息,再將奄奄一息的他救回營區。
後來,邊疆戰亂結束,皇上原先要封個護國侯給他,但他卻想浪跡天涯,後來皇上不肯放人,硬是要他接了禁軍總指揮使……
「這位小蚌兒是你的人?」
司宥綸的低沉嗓音將唐元伯從思緒中喚醒,他連忙點頭,「是啊,司倉營的小兵。」他憂心的看著仍躺在地上的女孩,「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她搖搖頭,正要起身,腳踝突地傳來一陣椎心劇痛,讓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臉色也變得蒼白。
司宥綸看了那小不點的腳踝一眼,「怕是被馬兒踢到,整個都腫起來了。」
唐元伯皺眉,「這可不好,我們還得趕路呢,剛剛一把火又將我們的東西都燒掉了,連個藥也沒有。」
「要趕路?!」她怎麼沒听說呢?可她的腳肯定站不起來了!
唐元伯先瞟了她一眼,再看著司宥綸,「請問司大人會在哪里過夜?」
「過了這個森林就是清平鎮,我們會在那里過夜。」
唐元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他道︰「能否麻煩司大人先帶小蚌兒去看個大夫,晚一會兒我將那些小兵安頓好再過去找你。」
他點頭,「小事一樁。」
此時,許昱也拉著兩匹「走失」的馬兒回來,司宥綸直接將地上的小兵騰空抱起,闊步就往侍從走去。
薛邑月嚇得呆住,一臉害怕的望向唐元伯。
「去吧,我會去找你的。」
她無措的點頭,壓根沒想過會被一個男人這麼抱著,于是又羞又怕的將臉垂得低低的。
「主子,這個小黑人是?」許昱一臉困惑的低頭看著主子懷里的小黑臉,再看向主子身後那名兩鬢斑白的老兵。
司宥綸沒答話,直接將人抱到馬背上,再翻身上了馬背。
由于那溫熱的胸膛就緊貼著薛邑月的背,她忐忑的將身子往前傾──
「你若想跌下去就繼續往前,但摔斷脖子可怪不了人。」
渾厚的嗓音就在她的頭頂上方,她的心跳紊亂,手足無措,但為了不跌斷脖子,不得不將身子再往後,困在他溫厚的臂彎內。
司宥綸策馬奔馳後,她的右腳也開始跟著遭殃,因為馬兒的每一步,都讓她受傷的腳踝痛一下。
「要是連這點痛都忍不了就不是男人!」一連听到好幾次抽氣聲的司宥綸語調平靜的提醒。
可她本來就不是男人啊!薛邑月痛得淚如雨下,但也不敢說什麼,只能把痛咽下。
月色朦朧,司宥綸等人入住到清平鎮一間民家的小三合院,因為有人已經痛得快昏過去了,他不得不就近住下。
接著,他派許昱回頭通知唐元伯他們的落腳處,並請民家找了大夫替那名小蚌兒看了腳傷,再請民家備晚餐給他吃,沒想到這傷患吃了一些就不吃,擰了條毛巾給他,要他將髒兮兮的小臉洗一洗,他也面露遲疑。
司宥綸頗為不悅,繃著臉看她。
薛邑月害怕,也僵著臉看他,這才注意到,先前他因為凶她,一張臉也氣得變形,可這會兒仔細瞧著,才發覺他還是位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