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嬤嬤,你教教茜兒!眼下該怎麼做才好?」她心焦意灼地攢緊蘇嬤嬤的手臂,素來冷靜的思緒這會兒全亂了套。
「唉,所以我這不是趕緊要拉你過來嗎?」蘇嬤嬤嘆道。
「蘇嬤嬤這是要拉茜兒去哪里?」
「听說浚王一早入宮,便被留在宮中,怕是這件婚事一日不成,太後和皇帝便不會讓浚王離宮,準備來個軟硬兼施。」蘇嬤嬤拉著她繼續往前走,一路走出浚王府,與守門侍衛打了聲招呼,出了大門,先飛覷了四周,像是確認些什麼,方又對她言道︰「眼下你能找的人只有端王爺了,畢竟我那些消息也是從街上听來的,你還是找上真正了解情形的人,才能問個明白,是不?」
心下鬧慌,乍聞此言,柳茜未多深思,面露恍然之色,當下信了。
「蘇嬤嬤說得對!只有端王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這就去找端王!」語音一落,她一旋身便提足狂奔。
嬌小的石榴色身影消失在街道遠處,不一會兒,一名躲在門牆轉角暗處的青衣男子笑笑走向面色有愧的蘇嬤嬤。
「這事你辦得極好,這是給你的打賞。」青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繡荷包,掂了掂沉甸甸的重量,才交到蘇嬤嬤手中。
「有了這些銀兩,足夠你回老家含飴弄孫,進棺材前的日子都能不愁吃穿……你懂我意思吧?」
握緊荷包的肥手一顫,蘇嬤嬤咽了咽唾沫,心驚膽跳的回道︰「放心,我已經跟唐總管請辭,一會兒便準備離開浚王府。」
「很好。」青衣男子一笑,這才轉身離去。
蘇嬤嬤瞅著手中的荷包,又覷了覷無人的四下,連忙將荷包藏進懷里,望了一眼柳茜離去的方向,有些心虛,有些愧疚,卻又自私的想替自己欺騙之舉開月兌,喃聲低道︰「茜兒,你可別怪蘇嬤嬤這般騙你,浚王指婚一事千真萬確,至少這點我沒蒙你……再說了,浚王爺對你不甚上心,這會兒又要迎娶相國千金,要是浚王爺始終不肯給你名分,你的名譽不就全毀了嗎?倒不如趁著端王想納你為妾時,好好巴緊端王爺……」
第6章(1)
窗邊的梨花木雕花小幾上,獸爐緩吐暖香,兩扇廳門大敞,門外數十尺處是一座荷花池,池上小亭有女眷正在賞荷撲蝶,畫面甚是清幽愜意。
柳茜坐在雕飾華奢的端王府偏廳,手中捧著稍早之前侍女送上的熱茶,她心思紛亂,哪里還有閑情逸致品茗。
正想把青瓷茶盞往桌案一擱,那沁脾的特殊茶香順著一陣輕風拂入鼻尖,抬高的縴手不由得頓下。
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待在王府的時間不算長亦不算短,泡茶雖非是她的活兒,但日日在旁看著,听著專司茶藝的奴僕談論此道,久而久之,也學了些皮毛,最起碼懂得辨識幾種茶的香氣。
京中人人皆知,端王與浚王交情甚篤,她打著浚王的名義求見端王,守門侍衛便允她入府,這倒也不奇怪。
教她感到古怪的,再怎麼說,自己不過是浚王府的一個下人,端王府的侍女何以會端出上等好茶待之?
橫看豎看,她身上的衣裳非是綾羅絲綢,發上只飾著簡單的瑪瑙簪子,瑪瑙的光澤一瞧便知是瑕疵貨,面上又未施半點胭脂水粉,既是王府侍女,眼力肯定極好,怎可能錯把下人當貴客?
除非,主子早有吩咐……縴手驀然一顫,澄澈的茶水濺灑而出,燙著了細女敕的雪膚,她卻渾然不覺似的,怔怔回想方才蘇嬤嬤的一言一行。
不,不會的!
她輕搖螓首,甩去腦中不該有的念頭。
蘇嬤嬤一向待她親厚,在王府中最是照顧她,絕不可能故意引她上端王府,興許只是巧合而已,保不定是侍女一時不察,真把她錯認是哪門哪戶的千金小畢竟,也不是千金小姐便一定華衣金簪,時聞大戶之家的庶女,空有千金之名,實則過著近乎婢女的日子。
是了,肯定只是巧合,莫再妄自臆測,胡亂瞎猜,倘若連待她最好的蘇嬤嬤都信不得,她還能信得過誰?
方沉下混亂的心神,一抬眸,便看見面上端著颯爽朗笑的翟于坤步入偏廳,柳茜連忙擱下青瓷茶盞,起身行禮。
「柳茜見過王爺。」她正欲彎身,一雙大掌隨即探過來,舉止甚是親昵的輕摟住她的肩頭。
嬌小身子當下微微一僵,斂下雙睫,壓低不安的臉蛋,佯裝惶懼不安的往旁邊挪了數步,隔開彼此的距離。
「柳茜不過是浚王府上的廚娘,王爺願意接見,是柳茜的福分,在此先謝過王爺。」她特意點明了自己是浚王府的人,不著痕跡的提醒翟于坤,他若真對她別有所圖,莫要忘了得先過問浚王的意思。
翟于坤是個聰明人,自是曉得她特地提及這事,便是拿來擋他。
還有,平日她總是稱呼自己「茜兒」,這會兒到了他面前,卻是連名帶姓的喊,口吻也是恭謹生疏,與往昔那副不卑不亢,姿態足以與皇族平起平坐的淡定無懼,大大迥異。
翟于坤登時有些發惱,語氣略轉冷硬的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肯定是為了皇上要為六哥指婚的事,才會這麼著急來找本王是不?」
柳茜明白,若是真惹怒了翟于坤,她連個字兒都休想從他口中探出,只好放柔眉眼,淺淺一笑,姿態溫婉的回瞅。
「王爺英明,不必費心多問,便知道茜兒來此的目的。」見著那既柔且媚的倩笑,翟于坤舒開皺緊的眉頭,心情復又轉好,目光越發灼熱放肆的直盯著她。
「這事已經從宮中傳遍了帝京,畢竟六哥身份尊貴,又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朝中上下文武百官,人人莫不盼著能攀上六哥這門親事,這回連太後都準備插手,六哥指婚這事,怕是有心想躲也躲不掉的。」
翟于坤這席話說來斬釘截鐵,目光別有深意,分明是拐彎抹角的告訴她,甭再奢想能嫁入浚王府。
柳茜斂了斂神,勉強一笑,道︰「茜兒可否請教王爺,為何皇上與太後會忽然這麼著急浚王爺的婚事?」
翟于坤撩袍落坐,端起方才她擱下的那杯碧螺春,面色泰然自若的品啜一口,眼角更是微微撩起,曖昧的笑睨她。
她心下直跳,忐忑不安的情緒如漸蕩漸大的漣漪填滿胸口。難道蘇嬤嬤真的……
「你應當知道,六哥素來不近,王府中甭說是侍妾了,就是個捏肩捶背的年輕侍女都沒有,一些關于六哥有特殊癖性的繪聲繪語,數年來甚囂塵上,朝中上下,宮中里外也都時有耳聞。六哥是當今太後所出,听聞此事自是著急,生怕要是再不遏止那些難听的謠傳會毀了六哥的清譽。太後當如此,陛下又豈會不急?」
一陣慌意,自心口漫開。她不怕皇帝與太後逼婚,只要浚王不願,依他在前兩者心中的地位,斷無可能以強硬手段逼他就範。
怕只怕,為了逼她放棄,他當真會點頭,允了這樁指婚。
「茜兒斗膽再問王爺,王爺可知浚王對于這樁婚事,是不願從之,還是……」
翟于坤一手輕托下顎,笑了笑道︰「事到如今,你還是想著要嫁給六哥?本王勸你趁早死心吧。本王離宮時,便听見伺候陛下左右的宮人在說,六哥對那呂相國之女似有幾分意思,這婚事早晚會成。」
秀顏微微泛白,她攏緊了縴手,發直的目光有些僵怔,瞧不出是驚還是惱。
翟于坤端詳片刻,起了身,大手探向她握在身側的粉拳,一把包覆握住,她一震,下意識便想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