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當當 第6頁

她點點頭,但不知怎地,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小姐,祖女乃女乃往這兒過來了。」顧心華瞧見神情緩和許多的曾曼儀越過長廊,朝晨雲樓走了過來。

雷玉潔抿著唇,憂心的看著她經過正在花園修剪花木的林哲任,他畢恭畢敬的跟她行了禮,在她走遠時,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凝眠,他抬起頭來,看到倚靠在二樓亭台的她,斯文的臉上浮現一抹落寞,隨即低頭做事。

見狀,雷玉潔的眼眶都紅了,他一定知道祖女乃女乃要將她的終身托付給雷俞飛的事了。

「小姐,別看了。」顧心華壓低了嗓音提醒她,曾曼儀上樓來了。

雷玉潔連忙將淚水逼回,做了個深呼吸,看著曾曼儀拄著龍頭拐杖一步步的走上來。

祖女乃女乃其實是個很孤僻的人,她不要丫環隨身伺候,只要她們定時到她的房間整理、送飯、送洗衣物便成了。

因此,常常可以看到她一個雞皮鶴發的老人家,形影孤單的在冠雲山莊里四處走動。

「心華,一兩個月沒看到你,你倒出現了,到哪里去混了?」曾曼儀在一張紅木大椅上坐下,銳利的冷眸與犀利的言詞同時劈向顧心華。

彼心華的心髒咚地一聲漏跳一拍,沒想到平常一個月都走不上小姐這兒一回的老夫人,會注意到她這個丫環不見一兩個月?

但即使有些心驚膽戰,她還是強作鎮定的欠身道︰

「稟告老夫人,心華是下山幫小姐找些胭脂水粉,也想找塊綢緞料子讓張裁縫幫小姐做件嫁衣,所以一去就去了一兩個月。」

曾曼儀點點頭,撇了撇嘴角,「你這丫環倒有心,那你說說看這次下山去幫丫頭找了哪些胭脂水粉?綢緞料子都選了什麼樣的貨色?還是干脆拿出來讓祖女乃女乃瞧瞧?」

「呃……是!」顧心華瞟了神情蒼白的雷玉潔一眼,快步走到一旁的櫥櫃前,拿出幾塊上好布料,還有好幾盒尚未使用過的胭脂花粉,這其實是四個多月前,她下山幫主子采購的,現在正好拿來圓謊。

曾曼儀見她當真拿出一些未裁的布料及胭脂水粉後,沒有拿來細看,而是問了一句讓雷玉潔主僕倆當場腳軟的話。

「俞飛那里來了一個妓女,應該不是你帶回來的吧?」曾曼儀邊說邊打量她兩人的神情。

兩人嚇了一跳,面面相覷,神情也帶著錯愕,怎麼君嬉夏被說成一個妓女了!

由于兩人臉上的困惑錯愕相當明顯,因而幸運的逃過曾曼儀那雙法眼,誤認她們對雷俞飛房中多了一名妓女的事完全不知情。

「看來你們根本不知曉,罷了。」她起身拄著拐杖往樓下走,頭也不回的冷聲道︰「我已命令俞飛在今晚將她解決掉,不過,這事就只有咱們這幾個人知道,你們嘴巴都給我閉緊些,雷俞飛再怎麼行為偏差也是山莊的當家,明白嗎?」

「是!祖女乃女乃。」

「是的,老夫人。」

兩人連忙應聲,但這時箭步如飛的曾曼儀早下了階梯,往文雲樓去了。

她一走,主僕倆憂心對視,怎麼辦呢?事情並不順利啊。

「小姐,我們去冠雲樓瞧瞧吧。」

「我不敢。」她就是怕見雷俞飛。

那怎麼辦呢?顧心華心急如焚,君嬉夏也是個好主子,她可舍不得她死呢!

*

彼心華在晨雲樓傷腦筋,雷俞飛也在冠雲樓頭疼,該如何保住眼前這名听他說著冠雲山莊及龍天門等事听得津津有味,眉開眼笑、嘴角還噙著盈盈笑意的美人?

認真說來,她大概是二十年來,敢在他面前笑的人。

當年他被養父的嚴苛磨練弄得身心俱疲,怎麼會笑?看別人因快樂的事而笑得開心,想到自己再也沒有快樂的事了,他變得很討厭別人在他眼前笑,那種感覺像是在嘲笑他,所以他一見到有人在他面前笑,他就怒斥對方一頓,久而久之,便沒人敢在他面前笑了。

而經年累月下來,他早忘了笑是什麼感覺,還是人該怎麼笑?

不過,眼前這個女人正公然的挑釁他那深埋許久,討厭笑容的過敏神經,它們正在一一蘇醒,隨著過去的記憶燃起的一把把怒火開始猛烈燃燒,他的臉色愈來愈差。

然而,君嬉夏哪知道他討厭人家笑,她認為伸手不打笑臉人,那麼也應該不殺笑臉人才是,所以她逼自己巧笑倩兮,像相識多年的友人听著他談那些她有听但不怎麼懂的江湖種種。

唉,其實她的肚子咕嚕咕嚕作響,早笑不出來了,但一想到自己寶貴的生命,她還是努力的笑。

只是也真怪了,怎麼她笑得愈燦爛,這個男人的表情就愈難看?

大概是她笑得不自然吧?君嬉夏認真的想些好玩的事,像是在水池里戲水,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一彎,看起來開心極了,這肯定是自然的笑容,絲毫沒有因強顏歡笑而造成嘴角微微抽搐,但驀地——

「不準笑!」雷俞飛雷霆大怒,俊臉森冷的怒視著她。

她一愣,馬上閉上那一口潔牙,不讓它們見人,但她真的不明白是哪里惹火了他?

「不準在我的面前笑,現在、未來都一樣,如果你想保有你這條小命。」他扯了扯冷絕的唇角,眸光犀利。

她緊張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明白笑也會得罪人,若她因笑丟命,死後前往枉死城,萬一被那兒的冤魂們得知她喪命的原因,肯定會笑得前俯後仰!

這麼一想,君嬉夏眸中還是泄露出笑意,但被雷俞飛冷眼一瞪,她連忙低頭掩飾笑意,沒辦法,她就是愛笑。

四個姐妹中,她特別愛笑,跟大姐的愛哭有得拼。

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直覺告訴雷俞飛,這個愛笑的女人仍在心中竊笑,但這會兒還有什麼好笑的事?她還笑得出來?

他瞥了外頭的明月一眼,「我得解決掉你了,待會兒祖女乃仍一定會上來看你的尸體。」

聞言,她飛快的抬起頭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冷峻的容顏,幾乎口吃了,「尸……尸體!」

很好,看她還笑得出來嗎?雷俞飛冷睨著她。

怎麼她的直覺錯了?!她鎖眉沉眼,小心翼翼的凝睇著他,「我以為你不會殺我。」

「我是冠雲山莊的當家,自當以身作則,而不是破壞規矩。」

「但規矩是人訂的。」

「所以……」

「所以人可以改啊,這條沒人性的規定太不近人情了,瞧這里——」她看看指指豪華寬敞的臥房,再看看窗外一輪明月映照山巒的自然美景,「這麼美,很多人一定會被這美景給誘惑上來,或者是‘夢游者’如我,莫名其妙的上了來,若因此丟命豈不太冤枉了。」

他剛剛已問過她發現自己赤果的躺在他床上前所發生的事了,而在知道她是跟個叫小喜兒的傻妞,到太行山半山腰那個澄淨湖中果泳時,他就知道是有人刻意將她帶上山,因為那個湖泊叫碧雲湖,也是密道入口。

而他雖然不知道那人的打算,但那個人顯然知道密道所在而且有所陰謀,仔細反復思考下來,他似乎真的不能留下她。

「你要喊冤等到閻王那里再去喊,這兒由我作主。」他其實並不想殺她,但她來這兒的意圖不明,他這個當家的絕不能優柔寡斷,以免未來危害了山莊人民的安危……思緒間,他對她擊出一掌——

「等一等,門主,等一等!」顧心華拼命的拉著雷玉潔上冠雲樓來,這兩個主子都是她的主子,要她什麼都沒做的看君嬉夏死,她一定會內疚一輩子的。

雷俞飛收了掌風,看看她,再看看站在她身旁那全身顫抖,連目光都不敢對視上他的雷玉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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