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請看,花園里百花盛開,今日妾身還發現了咱們園子里原來住著牡丹王呢,」她巧笑倩兮,縴縴王手指著花園里的景象。
花園的小石桌旁邊出現了錦袍少年,他手里捧著竹杯,正細細品茗。
「瞧見那少年沒有?那是牡丹王呀,還有那綠袍女子……」她作勢靠近王爺身邊,像是說著悄悄話似的,「那是檀香唷!王爺,您瞧出來沒有?」
男人的唇瓣開合,像是說了些什麼話。
她立刻笑了,充滿了驚喜。「啊,王爺果然英明!妾身當時可想不明白這許多了。那是檀香啊,要是不小心弄傷了她,就可以聞到檀香的氣息了唷。」
這是新的情節,她竟把在菩薩處所看見的牡丹王與檀香仙子的身影給搬進威武王府來了。
「呃……」
斗蓬輕晃一下,他身邊出現了大紅色袍子。
轉生使不可思議地望著不遠處的一切,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半晌過去,情節還在繼續發展,珍珠快樂說話的聲音不時隱約傳送過來。她笑著,銀鈴般的笑聲。
「你就這麼任她似個瘋子?」轉生使搖搖頭。
「……」
「你打算讓她在這里演這出戲演五百年?」
鐘重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望著珍珠。
「我真不明白菩薩的想法了……」轉生使喃喃自語地搖著頭。
不要說轉生使不明白,連他也不明白菩薩何以把這樣的珍珠配給他,要他們相伴五百年。
「再這樣下去,她早晚要進魔道。」
斗蓬微微晃動,轉生使所說的話像是終于打動了鐘重。
只見斗蓬微晃,那暗灰影已經到了珍珠身邊。
「你干什麼?!」珍珠大怒!她的完美情節不容許其他人打斷。「走開!」
「該去辦事了。」
「你去辦你的事,你干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本妃不想參與!你走!」
「傷天害理?」轉生使嚇了一跳,「珍珠……」
珍珠轉頭怒視他,那神態竟顯得如此高貴不可侵犯,那是王妃的神態……唉啊,珍珠的情況比之前更糟了。
「滾!」
狩魂使的表情沒人看得見,但顯然的,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只見斗蓬一揚,四周的景物全都消失了,沒有了王爺,沒有了小丫鬟,更沒有了牡丹王跟檀香仙子,四周淨是一片空蕩蕩的虛無。
「住手住手!」珍珠驚恐尖叫。
斗蓬不說話,他握住了珍珠的手腕,刷地消失。
「呃……」沒人理會他的存在哩,轉生使望著四周空蕩蕩的一切,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楮。嘿,這鐘重未免太沒禮貌了吧?
就算是一只蟲,見了他也要禮讓三分呢。
他嘟囔著甩甩頭,心里很為珍珠擔心。萬一她熬不過這五百年、熬不過心魔的引誘,那該怎麼辦才好?
想著想著,他委實放心不下,還是追了上去。不管怎麼樣,珍珠這檔事他絕不能袖手旁觀。
「快放手!放肆!叫你放手你听見沒有?!」
珍珠咆哮著掙扎,但鐘重的能力太高,根本不是她所能抵抗的,轉眼間他們已經到了一處她從沒見過的地方。
這不是枉死城,她可以感覺到這里與枉死城,迥然不同。枉死城是一大片無止無境的虛無,而這里則是一種全然的死寂。
死寂,一切都靜止了,沒有天地、沒有時間,甚至連「虛無」都不存在的地方。
他們眼前有許許多多光點靜止在半空中,那光不會閃爍,只是亮著,完全不動地亮著。充滿了無數光點的靜止空間顯得如此詭譎。
「這是什麼地方?」
這感覺太過奇怪,她原以為鐘重要帶她去看冥界那些血淋淋的、不斷哭嚎的慘狀,卻沒想到會是這樣教人想形容也為之詞窮的地方。
「你怎麼又來了?」
驀然,一個老者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太老了,老得已經完全無法用「年紀」來形容他。他的蒼老不但表現在形體上,連聲音、感覺都是那麼的蒼老、疲倦,像是已經活了幾千年,卻還不得不活下去的那種蒼老。
鐘重的斗蓬不動,他站在珍珠身後,輕輕地推了推她。
「這是誰?」老者層層迭迭的眼皮翻了翻,眼皮里有著一雙黯淡無光的眸子,那有意無意的眼光閃過珍珠,突然桀桀怪笑起來。「嘿嘿……原來是珍珠妃呀,珍珠妃大駕光臨,老朽倒是有失遠迎啦!」
聲音里有著蔑視,那蔑視竟令珍珠感到一絲……慚愧。是為了自己的身分慚愧?還是為了自己仍放不下過去的身分而慚愧?她完全弄不清楚。
珍珠直覺地往後躲,想避開老人的注視。她踫著了鐘重寬大的斗蓬,感覺到他的手安穩地搭在自己肩上。
她應該抖掉鐘重的手的,這下賤的蟲子有何資格踫她!
鐘重的另一只手筆直地指著前方。雖然他沒有開口,但意思卻很明白,他是要她認;但這偌大的空間里有幾千幾萬個光點,莫說認不出來,是根本連半點頭緒也沒。
「威武王。」鐘重轉向老者,終于開口了。
「嘿嘿……老夫只負責看守,可沒負責——」
他下面的話無法說完了,鐘重的手筆直地掐住了他的咽喉,然後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你……快松手!」老者又抓又踢,枯瘦的雙手徒勞無功地扳著鐘重的手。
鐘重的回答就是這麼掐住他的咽喉,冷冷地注視著他。
「快放我下來!你這只死蟲子!」老者暴躁地怒吼著,「我說就是了!」
手一松,老者摔了下來,他陰惻惻地瞪著鐘重,「你這死脾氣不改,總有一天還要回來!」
鐘重凜然而立,對他的言語不理不睬。
老者沒好氣地哼了聲,緩緩地爬了起來。「能不能找著他不是老夫可以決定的,要看你們還有沒有緣分,倘若你們宿緣未盡,妳可以透過紅絲線找到他。」
「紅絲線?」
「紅絲啊,妳的手。」
珍珠楞楞地舉起手,不明就里地翻來覆去看著。
老者不耐煩地嘆口氣,捉住她的手定住。「這樣看,看妳的中指。」
珍珠望著自己的手指,凝神靜氣瞪大了眼楮望著。果然,隱隱約約地,她的中指上透著點紅色,極淺極淺的一條紅色光線,那線彎彎曲曲地往前延伸——
珍珠傻傻地跟著那條隱約的線往前飄移,那線指引著她來到一個光點之前,他們之間用著一條紅線隱約連系住。
珍珠抬起頭靜靜地望著那光點。
那光,是紅色的,並不特別明顯。這里有無數個光點,每個光點都差不多,除了顏色稍有差異,他們全都一樣,也全都靜靜地停在半空中。
「嘿嘿,果然活著的時候是蠢人,死了還是一個蠢鬼。一個要在枉死城住上五百年,一個得在無識界關上五百年,你們的紅線卻沒有斷,蠢啊蠢啊……天地間至極愚蠢無非如此。」
老者依然怪笑,他手一招,那光點便直直朝他們平飛過來。
這便是她的王爺?珍珠楞視著那光點,那光點里面有著她的王爺?!
「原靈。」鐘重沙啞開口。
是王爺的原靈……但這不是她的王爺,那只是一個光點,紅色的,沒有表情、不會閃爍、無法對她笑,無法擁抱她,那只是一抹光。
而幾百年內,他都是這模樣。
鐘重帶她來的意思,她有些明白了。
望著那光點,她很難把光點跟王爺聯想在一起。但這確確實實是她的王,是她的良人,只不過現在的他並不存在,他連鬼也不是。
「你不該帶人來。」老者把玩著手上的紅色光點,對著鐘重陰惻惻一笑,「也許你還想回來陪陪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