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向日葵傳說 第6頁

他掏出照片交給他。「我們是來找她的。」

「春美?」男人看看照片,狐疑地瞧著他和初一。「你們找她有什麼事?」

「我是他兒子。」初一突然站出來大聲地說著。

「兒子?」男人蹬大了眼楮,怪異地看著初一。「你是春美的兒子?」

初一點點頭。「我要來找她,是我阿婆交代來的。」

男人愣了三秒鐘。「你等一下。」他轉身朝門里大叫︰「春美,春美啊,你兒子來找你了,春美。」

「叫什麼叫,叫魂啊?」門里的人紛紛破口大罵︰「春美,起來,吵死了。」

初一緊張地揪著老張的衣袖,睜大了眼楮等待著,過于幾分鐘,門里出來了幾個女人——

「做什麼?大清早吵什麼吵!」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女人撐著一臉殘妝憤怒地吼道︰「什麼事?」

「不是,媽媽桑你看他們。」男人連忙比比老張和初一。「是他們說要找春美。」

「找春美做什麼?」

「那個孩子說他是春美的兒子。」

老女人這才睜大了眼楮。「兒子?」她打量著初一和老張。「春美什麼時候有個兒子我怎麼都不知道?」

「誰呀。」里面又出來一個女人,她披散著頭發,邋遢地邊走邊罵著︰「吵死人了,我昨天搞到早上才‘睡的……」

「喂,春美啊,你兒子來找你了。」

初一定定地看著這個女人—一這就是他的阿媽?她眼楮浮腫,披頭散發,臉上的殘妝未卸,那個樣子活像個邋遢鬼。

女人愣愣地看著老張身後的孩子。「我兒子……」

「怎麼?連你自己有沒有生過小孩你都忘了?」媽媽桑厭惡地瞪著她「醉過頭了你。」

初一鼓氣勇氣站出來,瞪著眼前的女人。「阿婆死了,是她叫我來找你的。」

口口口

他的母親是個酗酒的女人,酒精腐蝕了她的每一條神經,不筲是白天或黑夜,她的身邊永遠少不了酒瓶。

初一看著她每天夜里和各式各樣的男人擁抱,打情罵俏,出場或者就在酒館後面小房間里親熱一—

她看著他的眼神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孩子守在酒館的門口,他就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的任人打罵,老鴇對他雖有一絲同情,卻有更多的厭惡。

在這種逢迎賣笑的場所坐著個大頭似的孩子像什麼樣子,管區的警員來過許多次了,因為初一,所以「阿月酒館」顯得特別的突出,可是初一堅持不肯到後面去,那里總有著女人的申吟和男人放浪的聲音——他厭惡、憎恨听到那種聲音……尤其是當春美待在那里的時候。

春美幾乎不曾和自己的兒子說過話,她有時會給他一些錢,夜里,初一就睡在酒館後面的小雜物間里。女人們對初一的存在充滿了好奇,可是春美卻不肯多說一個字,當然對初一更是絕口不提。

初一漸漸明白,她根本不要他,如果他沒來找她,那麼她會將他徹底忘記。

「初一,你到後面去可不可以?」老鴇厭惡地踢踢孩子的腿。「你擋在這里我怎麼做生意?」

初一抬起頭。淡淡地看下她一眼,他將腿收回來緊緊抱在胸前,卻絲毫沒有移動的打算。

「我在跟你說話你听到沒有?」老鴇氣憤地低吼起來、四周人來人往,看著別家酒館門庭若市,而自己的酒館卻冷冷清清的就叫人生氣。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經知道她這里有個孩子,更知道警察只要來臨檢一定不會放過這一家,他們當然不敢來,「死到後面去。」

初一只是低著頭無視于她的叫罵,他靜靜地縮在自己小小的空間里,對外界的一切毫無感覺。

「春美,春美,你給我死出來。」老鴇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出來。」

保鏢粗暴地將初一從地上揪了起來。「叫你進去你是沒听到是不是?一定要我揍你一頓你才高興嗎?」

春美冷冷地倚在門邊︰「是又怎麼樣?」

「你自己看看。」老鴇憤怒地叫囂著︰「這個死孩子就擋在這里,誰還上門,我還要不要做生意,叫他進去他也不听,你帶個孩子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可是他這個死樣子我們大家都不要活了是不是?」

春美將保鏢手上的初一拉過來,那種眼神近乎怨毒。「進去。」

初一動也不動。

她冷冷地笑了笑。「不進去是不是?你以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她揚起手,啪地一巴掌打在初一的臉上,「進去。」

初一抬起臉,清晰的五指印啊在他小小的臉上,他咬著牙不讓淚水落下來。「我不要。」

啪——又是一巴掌。她竟然咬牙切齒地怒視著自己的孩子。「你不進去我就打到你進去。」她隨手抓起門邊的掃把猛力朝他頭上一敲。

初一痛得跪了下來——卻沒掉半滴眼淚。

「春美。」里面另一個女人沖了出來,用力奪走她手上的掃把。「你做什麼?他是你兒子,你這樣打不怕把他打成殘廢?」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卻無視于其他人的眼光,借著幾分酒意將心中的憤恨全都宣泄出來,「打成殘廢最好,這種孽種留著也沒什麼用,他就和他那個死沒良心的老子一樣,我看了就討厭。」

初一抱著自己的腿,努力站起來,抬起頭瞪著自己的母親。「那你為什麼要生我?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

「你還說。」春美極端憤恨地揚起手打得他的臉偏向——邊,「你以為我喜歡生嗎?如果不是你阿婆死都不讓我打掉你,我早就打掉你了,還輪得到你現在說話。」

「春美。」女人攔在初一的前面,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你跟孩子說這睚做什麼?你要是不喜歡,把他給我好了。你不要我要。」

「阿嬡,你是瘋了是不是?」旁邊的女人們焦急地拉住她。「你自己家里四個都養不活了,還要養別人的孩子?你別傻了。」

「我就是看不慣她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生了人家,不養也就算了,還打成這個樣子,早也打晚也打,這個孩子早晚會被她打死。」

「你要?」春美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啊,給你,只要不要再讓我看到他就可以了。」她說完,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便轉身走了進去。

「好了好了,沒事了,別再看了,各人去做各人的事。」

老鴇揮揮手將所有的人揮走。她心里有些不忍,只好拿出五塊錢塞到初一的手里,「別哭,去買糖果吃。」

初一垂著頭,什麼話也投說,甚至不肯在人前落下半滴的淚水,他緊緊的握住那張五塊錢的鈔票——總有一天,他會拿更多的錢砸死這些吸血鬼。

「初一,痛不痛。」阿媛心疼地輕輕撫著他青紫的腿。「你阿媽是喝了酒,心情不好才會打你的,你不要跟她計較。」

「她根本不想要我……」初一輕輕地說著,聲音忍不住哽咽。「她不要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

「她怎麼會不要你?沒有哪個做人阿媽的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的,她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會說這種話的。」阿嬡安慰地拍拍孩子的肩。「我知道你阿媽對你不好,可是她心里還是要你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阿嬡,進來,客人在找你了。」

「喔。」她回頭答應了一聲,從身上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塞到初一的手里。「不要難過了,等過幾天你阿媽心情好一點,我會再跟她說好不好?」

初一沒有回答,阿媛嘆了口氣之後轉身回到屋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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