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候開始,他的人生陷入一片漆黑的死寂之中!
他再也見不到疼愛他的父母、再也見不到老是嫌棄他年幼黏人的兄姊們,他該恨誰?十年來他不斷的質問自己,該去找誰報仇?從此心中除了報仇二字,再也沒別的想法。
直到遇上古餃玉。
幾年來他見過多少生離死別、見過多少人間慘事!只有她是如此的天真無邪,渾然活在另一個世界似的純真善良︰他仿佛在黑暗中初次見到陽光,微曦中唯一的光亮……
「到啦!」
迸餃玉拉拉他衣袖,他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中竟已走到城東,周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前方有個小店面,熱騰騰的包子饅頭冒著煙,幾個早起的工人正坐在店里吃著早飯,店家忙碌地來回進出。
「快來!」古餃玉笑嘻嘻地往店里沖,站在攤子前眼楮閃閃發亮地指揮著︰「肉包子六個、饅頭六個,豆漿兩大碗!」
店家不由得笑了起來︰「古大姑娘今兒個胃口還是那麼好,坐坐!馬上給您送來!」
迸餃玉笑嘻嘻地往外跑,扯了他的手進店里︰「這兒的東西可好吃啦!餃玉餓壞了呢!」
就在這時候,外面來了幾個官兵,看起來是剛剛換班下哨,卓十三連忙轉頭面向店里,不讓他們看到他的容貌。幸好這幾個官兵看來也累透了,壓根兒沒注意到店里有哪些人,他們吆喝著要了些東西吃,便往另一張桌子坐下。
熱騰騰的包子饅頭送來了,古餃玉眉開眼笑地吃著,一邊不住地說著︰「好吃好吃!真是好吃!卓大,快吃啊!」
「喔……」
他心不在焉地應著,一邊仔細傾听著官兵們的言談。他們雖然說得很小聲,但由於距離很近,他還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唉……我說皇帝老子恐怕真是不行啦……」
「這種事兒咱們又能怎麼樣?說真格的,我還真煩惱!這下宮中可又要大亂了!照你們看,咱們是跟著誰好些?」
「去!傻瓜也知道該跟著王皇後!我听說王皇後有意收養她大哥的兒子,要是皇帝老子真的一命嗚呼,王皇後還不立刻垂簾听政?」
「這倒也是,宰相是她大哥,國師是她舅舅,一手遮天了這個!」
「噓!你不要腦袋了!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唉,就是可憐了高貴妃,要是皇帝真的死了,不知王皇後會怎麼對付她……」
「說真格的,我見過高貴妃一面!嘖嘖!真是天上下凡來的仙子只怕也美不過她!人間尤物啊!」
「哈哈!你這腦袋裝的是什麼啊?再怎麼漂亮有什麼用?皇帝老子一歸天,我看她得跟著陪葬才是真的。」
「不是听說高貴妃有了身孕嗎?王皇後再怎麼狠毒,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了她吧?那可是皇家血脈!」
「什麼皇家血脈?等王皇後垂簾听政,『皇家』就等於『王家』,高貴妃生的孩子算個啥?」
「這話可不能亂說!這簡直是……簡直是……」
「竄位?」
這兩個字一說,幾名士兵立刻覺得自己背後一陣冷風襲來,當下都住口不敢再往下說,各自低下頭沒命地吃著——
「卓大?你怎麼啦?怎麼不吃?快被我吃光啦!」
「不要緊,你吃吧,我不餓……」
迸餃玉傻傻地看著他,聳聳肩,吃的速度還是那麼快,好似永遠也吃不飽似的。
能這樣幸福的活著,真是難能可貴的福氣啊!
她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天下即將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不知道她身在皇宮的;妹妹極可能馬上就有性命之憂!
想到這里,卓十三不由得蹙起了眉。他該進宮去探望古蔫兒一趟才是,她在那里處境想必十分困難吧!
「妹妹什麼時候回來?」
卓十三楞了一下,古餃玉抬起頭,疑惑地望著他。
「妹妹說很快回來,已經過了好幾天啦!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這……」
「她為什麼不回來?」
卓十三勉強笑笑。「自然是事情還沒辦妥,等她事情辦妥了,自然會回來的。」
「是嗎?」古餃玉居然放下吃了一半的饅頭,看上去有些煩惱似的︰「妹妹該回來了,我想念她。」
「我知道。」卓十三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晚上我去看看她,如果她事情辦妥了,我就帶她回來,好嗎?」
迸餃玉連忙點點頭。「好啊好啊!」
卓十三點頭笑道︰「你快吃吧!吃完了咱們去外面逛逛,這兩日城西的城隍爺生日,有廟會呢!會很熱鬧的。」
「看廟會!好啊!」古餃玉歡呼一聲,塞了滿口的饅頭,臉上淨是喜色。
卓十三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氣——真想知道,要什麼樣的福氣才能修來這樣的幸福?能這樣幸福一生,他寧可當個傻小子,跟古餃玉一樣,傻呼呼地過一輩子,那該有多好……
一輩子……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想起了這三個字,他望著眼前滿臉喜色的女孩,心中泛起一陣柔情。
是的,他真的寧願自己能夠忘記武功、忘記仇恨,從此變成一個鎮日渾渾噩噩的傻瓜,就這樣看著她一輩子。
爆女取來朱砂與筆墨,她還另外要了把刀子,但皇宮內除了帶刀侍衛之外,旁人是不許擁有器械的,於是只好取來一把刺繡用的小鉸子。
「這麼些東西做什麼用的?」環貴妃好奇地問。這日她精神遠比前幾日好得多,也能下床走動了,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許多。
「作封印。」
「封印?」
迸蔫兒點點頭,專心地攪弄著朱砂。「是,民女要將貴妃的房間封印起來。」
「作什麼用?」
「封印起來之後,除非法力比民女高上許多,否則其它法術不能再侵入這屋子。」
環貴妃點點頭,好奇地走到她旁邊,只見古蔫兒拿著鉸剪回頭。「貴妃,請走開吧。」
環貴妃楞了一下︰「怎麼?不能看?」
迸蔫兒嘆口氣︰「不是不能看,是民女怕貴妃受驚。」
環貴妃不由得笑了起來︰「本妃在宮中這麼久了,你想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受驚?」
「……那麼您還是把臉別開。」
環貴妃不置可否,還是站在她身後,古蔫兒嘆口氣,閉上眼楮將銳利的鉸剪往自己手上一劃——
驚呼聲四起!
環貴妃楞了一下,回神只見古蔫兒滿手的血,她大驚失色!
「相者!你這是——快叫御醫!快啊!」
「不用了,民女不是說了嗎?只是怕貴把受驚而已,這點小傷不礙事。」
「你這是……」
「古家歷代相傳的密法,眼下也只有這個法子能暫保平安了。」
環貴妃無言,她怔怔地看著那些鮮血不斷涌泉似的冒出,聲音不由得哽咽。「相者……本妃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迸蔫兒卻面無表情,她鎮定自若地將血滴進了放著朱砂的碗里,直至滴了一大碗,才捏緊手腕命宮女拿白布過來。
一整碗的鮮血相映下,她的臉色顯得格外慘白。「貴妃無須言謝,民女只是盡力而為罷了。」
「你們都出去吧,沒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爆女太監們領命退了出去,寢宮里只剩下環貴妃與古蔫兒。環貴妃坐了下來,無言地接過白布條,她細心地在傷口上敷藥,溫柔地將白布纏上。
迸蔫兒望著她低著的頭,突然看到兩滴晶瑩的淚水落在白布上,她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靜坐無言。
只是環貴妃卻開口了,聲音帶著無限傷感。
「我這輩子,除了大哥跟皇上之外,從來沒有人真心對我好……雖然你是勉強而來,但是……你肯這樣幫我,我下輩子就算為你做牛做馬也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