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救藥 第4頁

「吵死了!」公孫恨一擊未中,雙眉一蹙,身影更快,黑袍虎虎生風地脹成一顆大球;他屈指成爪,正待一把抓住淼森腳踝,沒料到自己的腳卻被熾磊從下方一把揪住。

「找死!」

四名護衛此時已經追了上來,四人暴喝的同時亦發掌,眼看熾磊就要斃命當場,突然從絕崖頂上飛下四條人影,個個疾如風、快如電,兩人抓住淼森往上一翻,霎時失去了蹤影;另外兩人避開公孫恨,其中一人突然渾身發亮,竟是在同時發出無數暗器;另一人以巧妙的身法繞到熾磊下方,人才剛拉住熾磊的衣領,倏地便往上彈升,速度之快教人咋舌。

「起!」隨著兩聲嬌叱,三條人影刷地從斷崖下方往上飛竄,霎時失去了蹤影。

「快追──」

「不必追了,除非你真能凌空百丈,否則是追不上的。」公孫恨負手仰望斷崖,上頭早已空無一人。他冷哼一聲。「難怪那家伙老是喳喳呼呼的嚷著鳳舞九天,原來早就埋下了伏兵。」

「莊主,現在該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把人帶走?」護衛之一問道。

「他們有人在崖上待命,懸崖如此之高,誰會想得到有人在上頭防守?他們的確是有備而來。」護衛之二如此說道。

「拉著繩子往下接應,這招倒是出人意料之外了。」護衛之三隨口應著。

「罷了。反正燦兒也該出去歷練歷練。」更何況抓走燦兒的是東海之國的人,他們知道他的身分,就算發現他毫無醫術,也不至于傷他性命。

鮑孫恨轉身正待舉步,突然發現四人護衛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奇怪。

「怎麼?」

「呃……少莊主還好好的在莊內。」始終保持沉默的護衛之四終于開口。

「咦?!」公孫恨臉色陡然一變!

「他們抓走的是假的……」

「假的?!」

四人護衛中為首的央歌耙耙頭皮嘟囔︰「他們抓走的是無歡公子。」

「……」公孫恨驀然轉身咆哮︰「那你們怎麼不早說?!」

***

「怎麼搞的?我叫了那麼多次……你們該早……點來……」

「是……珠瑾沒回來。她見你們去得久了,有些擔心,于是下去打探。」

「珠瑾?」淼森氣喘吁吁,腦海里思索著那名叫「珠瑾」的女孩的模樣,隱約記得她是殷隨墨最愛的弟子,輕功也最高。她去了哪里?為何沒有回來?

可是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那女孩機靈巧變,縱使身陷敵營,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才是。甩甩頭,放下背上的人,他先奔向熾磊。

被放在地上的男子原本應該被敲昏了才對,但他卻若無其事地起了身,瀟灑地拍拍衣衫,凝眸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崖上候著一隊人馬,八匹雪白駿馬佇立在月輪之下,姿態昂然,凝佇間隱隱散發著王者之姿。

紫黑檀木打造的輕巧馬車旁幾名女子垂首而立;她們清一色穿著綠衣短裙,其中有艷麗少婦,也有妙齡少女,年齡都不大,身段輕靈,看起來都是長期練功的女子。

少女們情不自禁地偷偷望著他,斂眉垂眼,嬌羞紅暈飄上粉頰;她們不由自主地模模頭發、整整衣衫,內心企盼著能得他一眼青睞。

他,轉眄流精,光潤玉顏,飄逸出塵,宛然似仙。

年長的少婦只得頻頻輕咳,示意她們切莫失禮,但即便是她們自己也忍不住要多望那男子兩眼;他的模樣多麼俊雅,笑容多麼和煦,然而那雙眸……那雙閃著星光的眸,凝眸之處,竟說不出究竟是聖潔還是妖魅?如此令人驚心動魄!

「怎麼樣?傷得要不要緊?」淼森探視熾磊的傷勢,只見他面色如上,神態委靡,顯然傷得不輕。

「沒事……咳。」熾磊搖搖頭,突然劇咳兩下,嘔出一口黑血。

「都吐血了還說沒事!鮑孫燦,你不是武醫嗎?快──」

「先別忙,我說了沒事,快離開這里……」熾磊撫著胸口連連搖頭。「得快走。」

「他的確沒事。以他的內力修為,這樣的傷明年此時應該是可以好了,只不過一年不能動武而已。」

他們怔了一下,回頭一看,公孫燦已經起身,朗朗明月之下,玉樹臨風般的身影顯得修長而悠遠,姿態彷如神人。

「你怎麼……我不是……」

「把我給打昏了?」他笑。「醫者的體魄得稍強健些,總不能像豆腐一樣踫踫就爛。而且我這人體質特異,身上的穴位是可以隨意移動的。」

「那……那你剛剛……」

「怎麼不掙扎?我不是已經說了願意跟你們去救你們的公主了嗎?」他嘆口氣。「這時候還有心情閑聊?要熾先生一年不動武恐非易事,然而公孫莊主的七毒八卦掌威力也非同小可,強而為之是會送命的。」

「公孫……莊主?!」淼森張口結舌,霎時竟不知該如何說話。

男子仍是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在下無歡,辛無歡。」

「辛、辛──」

「辛無歡。」他替他接口,仍是一臉平靜淡然的笑容。

熾磊暴怒跳起,對著他的鼻子大吼︰「辛無歡是誰?!你到底是誰啊?!」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樣跳起來不感覺痛嗎?」

才說著,只見熾磊委頹在地,此刻已不是面色如土,而是面如金紙了。

***

子夜,夜闌人靜,破綠樓一片寂靜,除了她,所有的人都睡了,連隨墨都累得歪在一旁打盹。

隨墨真是累壞了。晚上這一片狼籍又是她默默收拾的,不敢驚動旁人,怕又將醫事局、太醫院那些人給引來。

隨墨甚至沒讓其他的侍女們靠近,只因為那些穢物太骯髒污穢,侍女們總得掩著口鼻才敢靠近;每每見到她們那蹙著眉頭的模樣,她的心就感到陣陣抽痛。

默默凝視著隨墨那張淨白秀雅的臉孔,她想哭。

她們不是嫌棄她,她真的知道。但是誰受得了成天伺候著像她這樣渾身發出惡臭的病人?

她們已經夠好了,無論她病得怎麼重,她們總還是溫柔地圍繞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像群快樂的小鳥似說笑話給她听、陪伴著她。

只是這樣就已經夠了吧?辛苦了那麼多年了,也該放過她們……放過自己吧。

奮力撐起身子,才不過直起上半身,她已經快喘不過氣。這副臃腫、痴肥又累贅的身體,真是令人厭煩透了。

低著頭,她看見自己肥女敕得不可思議的手掌;那手蒼白似雪,毫無血色,壓下去就陷出一個深深的窟窿,久久仍恢復不了。四肢尚且如此,其它部分還能好看到哪里去?

她似一塊做壞了的豆腐,一踫就傷,放著又臭,偏偏不能舍棄,只能就這麼擺著惹人生厭。

她不知道已經有多久不敢照鏡子了,深怕鏡中人真的會嚇死自己。

每每她無語問蒼天,想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為什麼得受這樣的折磨?幸好……不用再撐多久了,她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想到這里,忍不住無聲干笑,似解月兌,又似遺憾。

這一生人只不過十八年,倒有十五年都是這麼不死不活的病著。剛開始只是困在宗殿里,後來漸漸無法離開艷陽湖畔,接著她就像被養在破綠樓里的一只折翼之鳥,只能仰望著天空,連破綠樓的大門都出不去。

而最後的最後……她終于無力離開這張床,鎮日躺在這里,連行尸走肉都不如。

近兩年來,大家都以為她有了起色,枯槁的身子慢慢胖了起來,凹陷的雙頰豐潤了,身子打氣似的不停鼓脹,剛開始以為她已經痊愈的人全閉了嘴,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病非但沒有痊愈,反而更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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