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棋人 第12頁

「樂音,妳到底是哪邊的人啊!」

「我是講理的人。」岳樂音終于嘆口氣的停下手邊工作。「樂舞,妳睜開眼楮看看吧,不管周達非是否就要破產,歡樂星球的情況都一樣那麼糟糕,你們就好像一群守著一株千年神木的猴子一樣,鎮日只嚷嚷著這棵樹有多好有多棒,卻不知道樹都快倒啦,難道一定得要雷劈下來才肯放手嗎?」

「妳可以直接說成語,那叫『樹倒猢孫散』,我听得懂啦!」

「華文界最偉大的武俠小說家金先生說過︰我們應該少用成語。」樂音笑瞇瞇地回答。

「厚!」

「妳現在覺得很矛盾了對吧?那如果我告訴妳,周達非的下一步是要把歡樂星球周邊那四十八棟公寓夷為平地,妳會怎麼樣?」

「我會殺了他!妳知道那里面住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只住得起那里?他要把那個地方夷為平地?快過年了耶!」越說越生氣,岳樂舞跳下吧台捶胸頓足。「我的天哪!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

「壞?其實他並不是太壞的人。」岳樂音聳聳肩。

「他還不算太壞?!」岳樂舞立刻尖叫︰「到底要怎樣才算『太壞』?!他如果去教堂告解,後面排隊的人會塞車塞到地老天荒——喔喔不對,他需要的恐怕不只是告解,我看他根本需要驅魔!」

「噗!」猛然噗哧一笑,手邊正在洗的杯子差點摔了,岳樂音一臉好氣好笑又好無奈。「唉……妳說得太夸張。」

「開除即將退休的員工,準備把周邊原本低價出租的公寓夷為平地,在年節前夕趕走一大堆無家可歸的人!」岳樂舞沒好氣地瞪著姊姊。「到底是他夸張還是我夸張?」

岳樂音聳聳肩。「Businessisbusiness,妳早晚要習慣。」

「我要嗎?」

岳樂音橫她一眼。「妳沒听懂我的話。」

「也許妳應該說點白話文。」樂舞無辜地聳聳肩。

「妳可以跟一個人談戀愛,但妳不能跟一家公司談戀愛,妳只可以跟他談生意。」

「喔,然後?」我有跟誰談戀愛嗎?這句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打斷樂音的話可不是好習慣,而且她現在也沒辦法把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

「妳無法阻止他拆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建築,但妳可以替住在里面的人多爭取一點權利。」

「我可以嗎?」

「……」再多的耐心也被磨成一攤爛泥了,她的妹妹果然是上天派來給她的最佳試煉。「妳以為妳為什麼必須當他的特別助理?妳不就是要『協助他處理』所有的公事嗎?」

「妳是說我可以更改他們協商的內容?」岳樂舞睜大了雙眼!

岳樂音哭笑不得地趴在桌上申吟。「那是犯法的……妹妹,但妳可以左右他們的協商……妳再說一次『可以嗎』這三個字,我就要用咖啡潑妳了……」

第五章

站在周達非家的大門前,她的怒火依然高張,可是動作卻緩慢不少,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能做什麼。樂音說她可以左右周達非跟其他人的協商?真要命!她從來沒看過周達非跟誰「協商」過,之前在宴會上沒有,在公司當然更沒有,他都是直接把人開除了,還協商什麼!

而且,她從來也不是什麼談判高手,更沒有能力跟周達非談判,她只懂得生氣。

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是個冷血怪物,有用嗎?

他不會因為被她罵兩句就難過得痛哭流涕、痛改前非,相反的,他可以說出一大堆理由,一大堆她根本不想听、也無法反駁的理由。然後呢?她只不過自取其辱罷了。

這麼不搭軋的兩個人為什麼非要擺在一起呢?為什麼她不能甩頭就走,管他歡樂星球還有沒有明天。樂音根本搞錯了,把她擺在周達非身邊半點用處也沒有。

就這樣站在門口足足五分鐘,想捶門的手始終舉不起來,她沮喪又難過。

就在這時候,門突然打開,門里門外的人突然照面,雙方都愣了一下。

那是名美麗得無懈可擊的女子,完美的發型、完美的化妝跟完美曼妙的體型,一雙擰得出水的晶亮大眼先是充滿魅力地眨了眨,繼而露出一抹甜膩的笑,回頭在周達非頰上親密一吻。「親愛的,可別讓我等太久。」

火氣轟地直沖腦門!這個……真是個一點都不知道檢點的男人!

女子微笑著走過她身邊,眼神飄過她身上,視若無睹。

「這麼晚來找我,有事?」周達非拉開門放她進來,微笑著問。

當然啦當然啦!這麼晚還有那麼美的女子在等他,心情怎麼可能會不好呢?樂舞郁悶地瞪著客廳桌上的兩杯紅酒,其中一杯杯緣印著紅色唇印,連唇印都那麼好看,簡直像是用筆慢慢畫上去似的。

「妳該不會又準備來幫我『打理」住家吧?我說了我有鐘點女佣。」關上門,他走到她身後,距離貼得太近,她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

「要不要喝紅酒?」他問,聲音听起來格外溫柔。「很好的年份,來自波爾多的拉非特,1990年釀制。葡萄酒是有靈魂的酒,它記得當年的氣候跟當地的氣息,只有在陽光普照而雨水又充足的幸福年頭才能釀出最好的酒。」

「我听不懂,也不知道葡萄酒跟啤酒的分別。」杯緣的唇印紅得刺眼,像指頭上的一根刺,讓她很不舒服……而且,他為什麼非要貼得這麼近?跟她說這些天方夜譚作什麼?明知道她不會有此等「好品味」!

「剛剛那位小姐……」

刺被挑動,她跳起來往屋子里走。「你整天不吃東西只喝酒,就算配再多起司也一樣會營養不良。」

「她只是生意人。而且我真的不覺得她漂亮。」

「誰管她漂不漂亮!」臉紅了,听見他跟上來的腳步聲又掩飾不住臉紅,她索性呼地回頭怒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

「我現在不是已經告訴妳了嗎?」攤攤手,他一臉純真無辜的笑。

「我是說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你打算把四十八棟出租公寓全部夷為平地……」

周達非挑挑眉。「妳背後果然有高人指點。」

「什麼高人?!什麼指點!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了!到底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

「騙?我幾時騙過妳?我曾經告訴過妳,那些公寓要出租到地老天荒?還是我曾經允諾過什麼?」

「不要扯開話題!J

「我沒有扯開話題。」周達非在沙發上坐下,替自己斟了杯酒。「那些公寓已經三十年了,也該是汰舊換新的時候了,我沒告訴妳,只因為妳不需要知道。」他說著,抬起眼凝視她。「岳助理。」

是了是了,這種時候她就被排擠在外——不對,她從來沒有「在內」過!周達非始終只把她當成一個員工,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許比較近,但她終究還是個員工。

她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情生氣?逾矩的人是自己,懷抱著不切實際期望的人也是自己,遷怒于他豈不是很幼稚可笑?

想通了這一點,岳樂舞的怒氣瞬間逸去,突發奇想開口︰「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打消主意?」

「打消什麼主意?」

「把住在那些公寓的人全部趕出去的壞主意啊。」

周達非嗯了聲,拖長了尾音道︰「這要看情況。妳有什麼值得我考慮的交換條件?」

岳樂舞想來想去,終于指指自己,她紅著臉,目光明亮。「我自己。」

她以為他會噗哧大笑、面帶不屑甚至鄙夷,但他居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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