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捕 第10頁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

燕丫頭不動,抬起眼楮無奈地望了他一眼。

「很好……」楚沛傷心地轉身離開那里,她甚至不願意對他解釋。

燕丫頭不動,只是默默坐在那里。她不想解釋,也不想令楚沛傷心——楚沛愛她,但她無以回報。與其讓楚沛漫無目的地繼續等下去,不如讓他相信他想相信的。

不遠處的大樹上,一條漆黑人影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他看著燕丫頭,微眯起眼。頭,仿佛開始隱隱作痛。

***

敲了門,里面沒人應聲。燕丫頭悄悄推開門,床上的人背對著她,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拾起扔在地上的衣服。這是她的工作之一,她得洗全寨人的衣服。

隨手抖抖衣服;與其他人不同,里面沒有碎銀子、沒有匕首、沒有令人作嘔的脂粉味,也沒有某些奇奇怪怪的藥罐子。

這新來的大人物好似挺有教養,衣服雖然扔在地上,但聞起來不臭,沒有其它人身上那令人厭惡的氣息,燕丫頭在房里看了看,直覺地走到床邊想拎起那雙髒了的鞋,床上的人突然一翻而起,猛地扣住了她的手。

「啊!」燕丫頭驚訝得瞪大了眼楮。

「是你——」

男人的臉色蒼白,聲音十分沙啞。他的頭整整疼了一夜,到了天亮時分才好不容易沉沉睡去,這一睡竟讓他失去了平日的警覺性,連有人進他的房他都沒發覺。

燕丫頭勉強一笑,這男人臉上的刀疤看起來有幾分嚇人,除此之外面貌卻是相當俊秀,那傷痕只讓他看起來陰郁而危險。

她指指懷里抱著的衣服,再指指地上的鞋,示意她要替他洗衣服。

男人一把搶過那些衣服。

「我不需要你替我洗衣服,你出去吧。」

燕丫頭搖頭,如果讓人知道她沒替他洗衣服,人屠子婆娘會很生氣,她不想惹任何人生氣。

「你不能說話?」男人突然問。

燕丫頭垂下眼算是回答。

男人嘆口氣,眼光不由得柔和起來,看著燕丫頭,目光突然被她手上那草環給定住!他猛地握住燕丫頭的手腕,沉聲問道︰「這東西哪里來的?」

燕丫頭慌張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男人的力氣太大,她根本無法甩月兌,只能使勁掙扎。

「我問你!這東西是哪里來的?」

「唷!這是做什麼?」人屠子婆娘從窗外看到這一切,連忙闖了進來,氣呼呼地抓著燕丫頭的長辮子嚷道︰「我說過幾次,不許你偷東西!你這賤丫頭!」

燕丫頭這一生從來沒像這次這樣感激過人屠子婆娘扯住她的辮子,因為她這一扯,男人的手果然松了。

人屠子婆娘一手扯住她的辮子,另一手忽甩了她兩巴掌。

「死賤丫頭!你又偷了什麼?快拿出來!」

燕丫頭連連搖頭,被打得眼淚流了出來。

人屠子婆娘還想繼續打,但她的手卻給男人冷冷握住。

「唷!我說單少爺,我是替您出氣呢。她偷了什麼?您給我說說,我讓這死丫頭交出來。」婆娘涎著臉討好地笑。

單戈冷冷瞅著她,那張丑臉真教人作嘔。

「別在我面前打她,我不愛看。」

「咦?她不是偷了你的東西嗎?」

「我沒說她偷了我東西,現在你給我滾出去

人屠子婆娘大受侮辱!這山寨里誰敢這麼對她說話?那些嘍們見了她還得好生好氣地喊她一聲‘大娘’呢。她氣呼呼地甩頭,臨走前狠狠瞪了燕丫頭一眼。「你給老娘小心點,別給我逮著你的小辮子,跟我出去!」

「她留下。」

人屠子婆娘眼珠子險些掉下來。

「她留下?」

「不成嗎?」單戈冷冷瞅著她,高高在上的姿態。

人屠子婆娘不知怎麼地,打心眼里冷了起來。這小子……這小子不知怎麼地,竟讓她感到畏懼。

「成!成!大爺您高興讓她留下,她當然得留下。」

燕丫頭慌張地看著人屠子婆娘離開,她心里一千、一萬個想跟她一起走,就算再挨她一頓好打,她也願意。

男人走到她面前,蹙著眉打量她那張布滿舊創新痕的面孔,那上面還留著人屠子婆娘的掌印、指痕,甚至還有抓傷的痕跡。這教他非常不高興。

他蹙著眉沉聲開口︰「她總是這麼打你?」

燕丫頭捂著臉,大睜著雙眼退到房間角落,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般簌簌發抖。

她好像總是在發抖,不管任何時候見到她,她總是如此驚懼、如此慌張;他的心,不由得抽痛起來。

只這一動念,他額上那枚冷玉再度灼燒著他的頭。他倒抽一口冷氣,抱著頭退到床沿坐下。

燕丫頭看著他,又看看半掩著的房門,她想逃,但又不忍心丟下他一個人。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小手輕輕踫踫他,眼里寫著疑問︰你頭疼?

他瞪著那雙眼楮——如果他還有過半點疑問,如今見到那眸子、眸子里溫柔的關心——除了他的燕丫頭,還會有誰能有這眼神?

他的頭疼得更厲害了!他猛地一揮手,粗嘎嚷道︰

「滾!快滾出去!」

燕丫頭嚇了一跳,整個人忽地貼在牆上。

「我叫你滾!」他跳起來,沖到她面前,揚起手想趕她走,卻在看到她緊閉的雙眼時軟了下來。

他輕輕踫踫那張布滿傷痕的臉,不知道她過去這十年的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想到這里,他的心啊,緊緊糾結!

燕丫頭睜開眼楮,看進他的眸子里——眸子里寫著心疼,寫著……熟悉的感覺回到她心中。

十年來,她第一次開口,結結巴巴地輕喊︰「戰……野……」

那年,他活了過來,從柳樹湖畔像個鬼一樣回到村子里。村子里的火熄了,燃燒過後的灰燼在冷冷的天氣里散發著淒涼的氣息。

整村的人只留下他一個活口,他想哭也哭不出來。在湖畔替母親和弟弟們挖了墳,草草埋葬。燕丫頭的父母也死了,一個死在屋前,另一個則死在村落的另外一邊,他們到底都還在找燕丫頭吧?因為他到處都找不到燕丫頭的尸體,即使是燒得焦黑的尸首他也沒放過,他很確定燕丫頭不在其中。

整整三天,他像個游魂在死寂的村落里晃蕩,挖墳挖到雙手幾乎殘廢。縣城的兵馬第四天才出現,而他就在那時候離開了柳樹莊。

離開的時候他對著全村人的墳起誓,一定要殺光馬賊,為他們報仇。

他也對著燕丫頭雙親的墳立誓,自己這一生無論如何都要找回燕丫頭……

後面的十年,他四處行乞,有錢的時候便投到各家武館習藝,十四歲那年終于讓他訪得名師,只是那天逵道人性格極怪,除了教他武藝,不與他說半句話。三年的時間里他也幾乎不說任何一句話——某一天天逵道人失了蹤,沒留下只字片語。

那一年他十七歲,離開深山找到第一家衙門,投身成為衙役。一年的時間,他升上了捕頭,死在他手上的馬賊不計其數;又過了一年,陝西已經沒有馬賊,朝廷封他為御賜總捕頭;向來總捕頭的職位都是由當地的巡撫所選,卻從來沒有一個總捕頭是由朝廷所賜封,‘戈予’這名字立刻響遍大江南北;而他,卻理也不想理,夜里悄悄離開。

沒有馬賊的地方,留不住他。

人人都說他冷血,殺人不眨眼,他不在乎。

看到馬賊,他只知道殺!殺!殺!每殺一個,他心里的傷就更大一些,一片血海……

他沒忘記要尋找燕丫頭,也惟有在想起燕丫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還像個人。但每每想起燕丫頭那張可愛的小臉,他前額的玉石便像是火燒一樣,火辣辣的痛楚焚燒著他的心,那疼啊,幾次幾乎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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